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犬夜叉]回首乱山横 作者:竹岚子 文案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 一句话文案:伪贵族少女和伪贵族半妖的故事。 以下文字慎读,作者文艺风格浓重逗比偶尔出没,入坑后发现与下面简介不符概不负责(节操 #每天起床都在围观我家夫君如何作死# #契约老公上了我#(喂 #为何被·走夜路多了也会撞鬼,心塞# #想离婚,抢不过抚养权肿么破,急,在线等#(喂喂 内容标签:少女漫 少年漫 穿越时空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凉,奈落 ┃ 配角:这是同人请问度受 ┃ 其它:犬夜叉,1V1,HE   ☆、楔子   一场大雨冲刷着森林枯败的落叶,也渐渐洗清妖物死亡时的怨恨与戾气。   他踩着厚厚的残叶一路走过,脚下的树枝在折断的同时,溅起一层清白的水雾。   微红的玉片晕着朦胧的荧光,在妖兽死去的地方明亮的闪烁。他微微俯身,捡起那几不可见的小小碎片。   瞬间,所有残余的怨气和不甘的灵魂,如风化般散成一声哀鸣。   “四魂之玉……五十年了啊。”他望着手中的碎片,表情却是阴晴莫测。   一片属于昆虫的嗡鸣由远及近,他随之抬头,雨水在白色的皮毛上缓缓流下,只有零星几点沾上了面颊。那些巨大的蜜蜂嗡嗡的传递消息,他将玉的碎片收起,抬头静静的听。   “果然……还是没有找到么。”被皮毛遮挡的眼中一瞬失神,立即便被薄怒与思量掩盖过去。   “……曾经游历的地方、你喜欢的地方——这些,都不是你要去的。”   那么,还剩下哪里?   他抬起头,望向那被泼墨雨云浓浓遮蔽的天空。连绵的雨丝串接起天与地,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无声。   这让他想起四年前的那个雨夜,她蜷在他怀里,苍白而痛楚,仿佛下一次呼吸就会消失。   她无声的张合着发紫的唇,他读懂她在叫他:[奈落……]   他却将唇覆了上去,吞掉她未说完的口型。然后在相贴的距离,微笑着告诉她:“凉,这个孩子,不会让你这么快死去。”   那是四年前绝境时的一次挣扎,却终究只是缓期。而现在,他孤身一人站在雨中,自语的声音,轻的如同一场叹息: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叫我奈落。”   曾经让他欣喜若狂的东西,如今,却成为他求而不得的障。   四年之前,他救不了她。   四年之后,他找不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个楔子……我果然还是不习惯没有楔子= =   ☆、第一章 人见城   人见城的风永远带着微咸的海的气息,无论在这里生活多少年,都无法真正忽略这种隐隐浸透空气的味道。   或者说,对这座城的人而言,这才是正常的。   那片侍女们私下颂以和歌的海,距离我上一次见它已过去三年。但这并不妨碍我的想象——那海水翻卷着白浪起落,被吞没的金色沙滩延伸到尽头,映照落日时的海与天空,独一无二的明镜。   我希望有再见的机会,而非仅仅是回味记忆。   那片蓝色的水将恒久的澎湃下去,可惜这并非同一个世界,否则我还可以想象五百多年后的大洋彼岸,有深爱的亲人和朋友,能够看到同样的蓝。   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算是什么,穿越或者轮回。我相信人存在灵魂,却不太认可奈何桥或者孟婆汤,这样太过具象的存在。   上辈子最后的记忆深刻又模糊,当然后者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最后我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原本只是一次如常的深山旅行,可灾难来临的时候谁也阻挡不了。在黑暗的废墟中挣扎着求生时,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拼命挣到了多少时间,以及这些努力是否能得到回报。   二十九年的回忆在无限漫长的等待中成为一种毒/品,我只有拼命去挖掘才能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力量,确保下一秒我还能够呼吸;可同时又发现自己还有那么多事情放不下,这更加重了身体的需求给予精神的痛苦。   可黑暗的尽头依然有唯一的洞口,其中交替着太阳与星星的光芒。我看着它,那些逝去或者被留下的亲友,完成的或者未尽的心愿,在我心底闪闪发亮。   或许到了最后幻觉已与现实混淆,可我确实因为这些意象,听到干涸的心底,有泉水流淌的微响。   那是我无法放弃的美好。   我连自己如何死去都不知道,醒来时还以为终于获救。可睁开眼看到空旷而美丽的夜空,现代只有在偏僻村庄才能见到的璀璨汇成一片闪烁着的银白星海,托起浩瀚的苍穹近的触手可及。   我被包围在青草的气息中,感受到脸侧的草叶表面光滑,却在挪动的时候刺得脸颊痛痒,以及微腥的土渗透夜间露珠沉凝的凉。片刻后脚步声擦过草皮由远及近,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的爆出哭声,用像是积攒了一辈子的气力惊破这不平静的夜。   我想那或许是这身体残留的本能,无论如何,那时的我几乎无法掌控它。   我庆幸找来的几人是搭救者而非处理者,晃动的火光让这些看上去过于高大的脸庞模糊不清。对方的语言是陌生而杂乱的,却在消失于空气的前一秒被耳朵捕捉,将至少五成的意思清晰传入大脑。   那种外物入体或者同声传译的感觉难以形容的诡异,我傻在那里直直盯着他们。回过神来时被人抱起,过于柔软的傲人胸怀,让我确认了对方的性别。   ……   ……   “御前,请用早膳。”   我看着侍女们摆好饭菜,伸手取过筷子。时间的力量比什么都强大,曾经在网上反复吐槽的日本料理,如今却已习惯。正如我上辈子居然是个无肉不欢的人,而如今眼前只有半扇鲷鱼。   一个人的进餐不会太慢,多少仪态和规矩历经多年,终究深深的印在了骨子里。撤下餐盘后有侍女端来镜台与化妆品箱,我看着镜子里那张模糊的二十岁脸庞,让身后的阿旭帮我将头发整理成平日的发式。   梳头的时候有侍女走来,在门口安静跪坐。我点了点头示意站在一旁的梅子,便听她提声询问:“何事?说吧。”   梅子的声音清亮又细腻,有份天然的动听。   “少城主殿下前来探望御前,已等候多时了。”   赤子?   迟疑不过一瞬,我很快点了点头。   人见赤子,人见城的少城主,我的孩子。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   这曾是个完全陌生的姓氏,若是十三年前,我只能联想到这首诗。就如我并不清楚自己来到的究竟是哪个年代,只能勉强分辨出属于五百多年前的日本战国。   这段历史教科书上自然没有多提,即使朋友中有人对战国日本很感兴趣,我如今残存不多的印象,也只有织田信长德川家康无双阿市之类的凌乱名号,以及她吐槽几百人就是一场XX之战时上翻的白眼。   “母上。”   幼细的脚步声透着孩童特有的活力,不到三岁的年纪,上辈子该是懵懵懂懂的时候,如今却已学着控制自己走路的节奏。   不过这努力在见面之后功亏一篑,圆滚滚的小男孩裹着和服依然滚圆,区别不过是从个丸子变成了包着薄皮的烧麦。他软绵绵的行完礼,试探性的瞅了我一眼,便一股脑儿扎进我怀里:“母上。”   我被冲的歪了歪,唔,似乎重了些。   转头看了梅子一眼,她微笑着开口:“少主,御前问您,为何提前来了?”   赤子抬头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包了一泡泪:“我想您了母上,父上大人他……”   “我怎样?”   屋里并没有安排多余的侍婢,在人见阴刀的示意下,硕果仅存的梅子也退了出去。这个男人总是出现的如此悄无声息,我抚了抚赤子的头顶,微微抬首,与刚刚坐下的他四目相对。   那副纹付羽织的袴绣洁白如絮,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扎起,然后散下微卷的弧度。   我笑了笑,对着他无声的做着口型:[阴刀]。   微散的刘海下,他精致的过于柔弱的正脸,如同被病意渗透,显出如纸般的单薄。   可那双眼睛却不带一丝病气,尤其是低头看向抱着我的赤子后。没有对外时惯性的柔和,声音微微的沉冷:“赤子,我怎么对你说的?”   我微微叹了口气,感觉到原本紧贴自己的身体一僵,然后那圆乎乎的身体,悄悄的退出了我的怀里。   赤子低着头,退到三步外的地方:“父上、母上大人,儿臣错了,不该这么频繁的来寻母上。”   仿佛得到满意的答案,人见阴刀干脆的起身,终于回复我刚才的问候:“我带他回去,凉,你好好休息。”   我在瞬间生出一种冲动,张了张口:[奈落。]   我几乎不会这么叫他,毕竟这不该是属于这座城池的名字。但这时他已拉着赤子转身离开,似乎因为感受到异样转头看过来,我却只是又向他笑了笑。   一时冲动,也仅仅冲动一时。   梅子在父子俩离开后,便重新返回室内。我坐在榻榻米上,示意她过来:[昨天没看完的那本书,放在哪里了?]   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梅子的唇语早已称得上精通,她立刻便回答:“搁在偏阁了,要我给您取来么?”   我想了想:[你去取吧,时候也差不多了,我睡一会儿,醒来以后,我要看那本书。]   梅子应了下来,却迟疑了一瞬:“御前……”   我看着她。   “您……奴婢去给您打些水,洗一洗再睡吧?”   我愣了愣,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掉眼下半干的痕迹,选择了忽视她的询问:[我要睡了,记得准备好书。]   不久之后,远处的寺庙传来预报时辰的钟声,我看了一眼乔装妥当的床铺,系好上衣的最后一条带子。   我知道人见阴刀今日会以“病发”的名义离开这座城,而梅子也被短暂的支开。避开其他的侍婢不算太难,以我最近养成的午休习惯,我还有至少两个时辰的时间。   为了这场出行,我已等待了半年。   或者说,是别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离歌   走出人见城的城门,是在半个时辰之后。   三年,守城的士兵早已交替过几回,其中甚至找不到一张稍微眼熟的脸。乱世特有的现象之一,人口杂乱来历模糊。昨天的活人明天的尸体,昨天的甲在今天就成了乙。   也许这是我的运气,毕竟这个时代,难以兴起□□这种职业。   人见城外是片森林,向东走不久便是海。往西则有更多的森林,以及山与树之间,那些依附城池的村落与百姓。   阳光在疏落的林木间洒落金色的光点,光影的变化让眼睛微微发酸。走到林边的小河并没用去多久,还好三年的娇养只让身体有些迟钝,尚未真正的弱不胜衣。   岸边站着个男人,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脚下的流水。我加快步子跑过去,毕竟这位的耐性一向不好,无论是对人类,妖,或者半妖。   那个人沐浴在林外的阳光下,银白的长发,绣着暗纹的和服与战甲。紫色的妖纹让那张脸多了几份戾气,可依然是精致的,有如冷美人般的一张脸。   战栗的贵公子,杀生丸。   理他还有十几米时,对方终于肯转过头。然后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扬,一个小小的圆球在空中一闪,便朝着我飞落过来。   我连忙抬手去接,两掌相扣一接一合,入手的瞬间,下落的冲力打得掌心一痛。   摊开手心,那剔透如水晶的多面体,却有白色的温润光泽,像是偶然之下制成的稀有珍珠。身边浸透在空气里的东西,在入手的瞬间淡化不少。我抬起头,向他笑了笑:[多谢]。   杀生丸点了下头,干脆的转身,向着西方走去。   他有他的目的,此番不过顺路。   我稍稍呼了口气,看着手里的东西,多少有了点信心。   等待了半年的机会,其中一个因素,正是为了这小小一颗食气珠。   这个神奇的世界,有太多未被发现、未成为共识的存在。食气珠的出现,只是多年前一次出游的意外。它能吸收、销毁周围六成的妖气,但范围并不大。   对妖怪而言,这并不能隐藏自身的气息,反而会多少损伤实力,就实用性而言,连鸡肋都算不上。   可现在,它却成了我的一根浮木。   人见城相邻的国家叫武藏,中间是大大小小的山林与村落。而大大小小的国与城造就这个国家,即使这个岛国比上一世的故乡小了几十倍,要从一个地方前往另一个地方,依然是件相当耗时、且危险的事。   而我的目的,是借路武藏国,在那里买一匹马。武藏国外多是平原,很快便能抵达东海边,搭乘一艘驶向对岸的船。   我相信人见阴刀能在一个时辰后得到我失踪的消息,或许他今夜便能重返人见城。毕竟那放在城中的傀儡,有如他的半身。可那时我已离开很远,而他找不到我。   他不会知道我的目的,即使他清楚我不是个能被久拘一地的人,就像多年前他带我四处游历。可他不会想到我在今日离开,更不会知道,那片大洋彼岸从未多提的大陆,于我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重重的树影随着森林的深入,越来越浓密的遮蔽了天光云影。我小心地走过脚下的路,用前后两辈子的记忆,分辨方向与时间、避开出没的野兽足迹、寻找食物。   太阳渐渐的偏西了,那座熟悉的城早已消失在重重树海外。这会儿梅子应该发现了我的失踪,伪装成入睡的被卷并不能隐瞒很久。甚至此时人见阴刀很可能得到了消息,正赶回人见城,同时让下属在城中搜索,并派出那些奇形怪状的妖怪,暗中进行撒网式没有线索的寻觅。   我几乎可以想象他那时的表情,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阴沉到渗人,幻觉掩盖下的瞳孔,是我能看到的异样暗红。   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次见到。   ***   十三年前,当我在这个世界第二次睁眼,发现自己成为一个八岁的女孩。   那些陌生的男女将我带入这今川城,直到末了,都没能见到这一世的血缘上的父母。   曾经看过许多关于亲缘的说法,有一句记得很深,“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越行越远。”   记起这句话时,我正跪坐在客室的下首,而对面是这座城池的主人。他的脸上依然残留着新战结束不久的杀伐之气,尝试着放柔声音对我说话。   或许他很久不曾与他的孩子交谈,其实那些努力并没有什么作用。还好我已在见面之前,度过最初茫然的半个月。若换成真正八岁的孩子设身处地,大概会被他身上的气势吓哭。   但我只是安静的,按照他的吩咐,抬头看他。   他的话说的很简洁,不过在这之前,已有侍女将我当做真正的小女孩,细细的讲过一遍。   一个受创惊吓之后,将声音与过去,一起失去的女孩。   她的名字叫做凉,是那名为今川的城池治下,城主的远房旁系之女。七拐八绕的关系,早已与贵族搭不上边,自然和这时代的所有平民一样,有名无姓。   她的母亲在她三岁那年,为生下她的第一个弟弟而去世。两年后父亲娶了新的妇人,在她七岁那年又添了一个妹妹。   没过几个月,这个家庭的主心骨,在生意场上惹了不该惹的人。却也同时阴差阳错,让多少沾亲带故的今川城主,欠下一份人情。   最后仇家寻来,男人让妻子与孩子各自奔逃。等到今川城主的手下闻讯而来,顺着郊野凌乱的脚步赶到终点,却只见一边倒的杀戮之后,染红青草的血。   “你的父亲已去,我允了他的遗愿,却只活下来你一人。我想了想,决定认你做为义女,养在我名下,待你日后成年,可嫁与人见城如今的少城主。”   那时我想起那段父母子女缘分的话,在这样的时代与因果之中,终究是附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今川城   今川城与人见城相距不远,而临海的城似乎格外多雨。   我不确定这算不算惯例,上辈子高中三年地理,只用大学前的三个月假期,就忘了个七七八八。何况后来毕业工作,这一世活到十四岁时,我对此仅有的印象,是那位拥有地球般浑圆脑袋的高中老师,在日本所占的角落上一划而过,提出什么温带海洋性气候。   说起来,五百年前和五百年后,会是同样的气候吗?   从八岁到十四岁,我都会时不时地,收到一个人的来信。   那和纸上的毛笔字兼并着刚柔,纸页染着一点淡淡茶香。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每到这样的日子,那种因习惯而转淡的海的气息,总会随着浓郁的水汽弥漫,鲜明的散逸在空气里。   都是人见阴刀写来的信,那时他还是人见城的少城主,今川凉的未婚夫。基本一个月固定一封信件,因为纸页材质与字体大小的限制,长度有时几乎能拖到地上。   整整六年,近百封信,没有一次间断。如同一个美丽的承诺,以漫长的时间为证,为不谙世事的女孩,奉上梦中的美丽城池。   最后一封信在十四岁那年的三月送到,那个依然多雨的暖春。那时我喜欢坐在窗前,看那又一年盛放满枝的樱花,在雨中弥漫雾气般的香气。   黑色的字迹略过指间,经过这些年的熏陶,我已能将那些拗口繁丽的文言与诗歌,转换成最近似的白话文。   “我的凉:   这封信送到你手中时,我想今川城已经是三月。   你曾经说过,三月的今川城总有很多雨水,海的存在会因此更加鲜明。”   实际上,开头是一首和歌。我不确信自己是否准确理解了它的意思,不过这个时代的贵族来往,大多是以这种模式起头。甚至不仅仅是这个时代,也不仅仅是个岛国,这种文艺拖沓的风格遍及世界各地纵横上下数千年,永远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文艺忧伤着。   “我厌恶自己如今的身体,它总会在换季的时候令我久病难愈。但这个无雨的人见城初秋,我不知道天照大神是否暂时放过了我,让我能在十天之前,随父王与臣属前去远海狩猎。   并且我们得到了不错的收获,父王为此赏赐了许多随行之人。   同时,我在海边拾到一些贝壳,其中应该有你所喜的,我记得你喜欢那些纹路精致的物品,无论它的本身价值如何。   我将它与信一同送往。”   我摸了摸耳根,所以说,人见阴刀是个委婉的人。除了一直对身体状况的深恶痛绝直言不讳,其他的话都说的毫无痕迹。‘无论它的本身价值如何’这种话,按照他这些年来的风格,换成那种爱好吐槽的,大概是斜睨或掩面‘你居然会喜欢这种垃圾’、‘也是醉了’。   呵呵,上辈子我就是一小市民,有点小文艺偶尔吐吐槽,大概没沦落到屌丝的程度,但也和高富帅白富美土豪富二代没有一点关系。   “凉,作为海边之城的公主,我还记得你提起过,希望有机会,能够去看看那近在咫尺的海。   记得吗?那是我们第一次通信,你说你曾经长在海边,却找不回那些珍贵的过去。而直到六年后的现在,你还没能想起关于童年的一切美丽。   或许因为我这无比碍事的身体,在我们即将共度的未来中,我无法向你轻易承诺其他。可至少现在,我能让你知道——这个愿望,你即将实现它。   南方的城开始蠢蠢欲动,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而它将威胁到你的安全。我已向父王请示,将你接来人见城暂住,或许在前来的路上,你可以看看一直希冀的海。   如果这是一个惊喜,我愿你我相见时,能听你叫我的名字;如果你喜欢那蓝色的汪洋,我愿当日后你成为我的夫人,与你一同前往。   愿你喜欢这座城池,这将是属于我的城,或许也将是你的。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你曾经提起这句诗,必须承认我喜欢它,如同爱着这座城。   人见阴刀 静候佳音”   十四岁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依然纠结得让人牙酸。   盛世与乱世总有不同的文化诞生,而混乱的时代似乎风格更为多样。   还记得八岁那年,我第一次收到对方的信后,被那虚伪的内容刺激的牙酸胃痛了整整三天。   那时,我不止一次怀疑对方使用了枪手。   否则这该是个令人多么绝望的时代与国家,才能让十岁的孩子的信中,满满一篇全是在宫斗泥沼里埋到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的残念。   那残念隐藏在毫无内容的华丽辞藻与虚假的感情表达里,直到今天我都觉得,自己只勉强看懂了全信的一半。虽然,这那的风格用来对付尚且稚嫩的小女孩,基本属于百发百中的利器。   可惜信的这头坐着的,是个内里即将奔四的大妈。那些本就不多的少女心,早在二十岁左右就消耗掉了。   想到这一点,总让我有种老牛吃嫩草的罪恶感。   后来,当信件的来往达到十封以上后,我不得不承认,或许这信真的是他写的。毕竟再怎么枪手,也不至于十几封信都让别人代劳——将来一旦揭穿,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或许这是一个有些特别的孩子。早熟早慧,可能,有几分近似反社会人格及迫害妄想症。   我不是学心理的,这些只是读信时的胡思乱想。但无论怎样,这让我有点头疼。   还好,在连续六年的你来我去之后,我到底习惯了他这种过于圆滑的口吻。而一个人再怎么善于打太极,六年下来,也多少露出几分坦然。   嗯,我默默的将信转回开头,按照往常的习惯收在桌上,盯着头顶仿唐式的房梁微微出神。   于是这封信里,主要表达了两个意思。   第一,他送了我一堆贝壳。   第二,他邀请我去人见城……避难。   严格来讲,这里的今川城城主属于今川氏分支,至少在战国的满地大名中只是中等。那时承继父业的今川大翔看中了比邻的人见城,那比他势力更大却不会太过威胁的城池,是个绝佳的合作对象。   ……不得不说,城主拥有一个悲伤的名字。   然而,那时的人见阴刀已到结亲年纪,身体却从小大病不断异常虚弱。这一带势力相对稀少,况且能让人见城主瞧上的贵族们多不愿意,让亲生女儿嫁给一个或许成亲后无力房事、不知能活多久的病痨。   没有血脉传承的联姻,便几乎是个没有内容的空壳,这让他们宁愿选择更好的投资方向。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母亲早亡,父亲新故,又算是自家旁系的亲族遗女,应该是个便宜的筹码吧?   我就这么成为大名新收的养女,阴刀城少主订下的未婚妻。八岁的身体与幸存后失去记忆的理所应该,让我能够融入这个时代,学习这个时代姬君的生存方式。   除了几乎架空的天皇,将军与大名总有多处府邸,但很少久居。毕竟城池遍布整个日本,你不可能呆在家中就坐收天下。   于是除了年节之外,我几乎没见过那名义上的养父。   而人见阴刀,倒是短则十天,长则三月,时不时送些信件与礼物过来。   这是日本贵族男女交往的习惯,礼物很精致,或者还有些别致。比如他偶尔外出游历拾到的奇异石头,比如写了和歌的火红枫叶,以及信中除了和歌之外,附上的某些轶闻趣事。   眨眼,六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一种,自己在吐自己槽的感觉= =   别笑话我的“文言转化”模式,虽然是文科生,但咱的文言文只能说呵呵,估计写出来也没谁有心情细看……所以,就这样吧╮(╯▽╰)╭   ☆、第四章 犬夜叉   远处的青山缭绕着云雾,与湛蓝的天空上浮动的云朵断续连绵。远远近近有数十间木头小屋散落在这片平原上,偶尔能看到不知何处升起的炊烟袅袅。   这是武藏国内的一个小村庄,依附武藏国的地理范围,却和大名的势力没有多少联系。   在这个战乱的时代,这个分裂的国家,每一个大名的治下,拥有这样不计其数的小小村庄。   武藏国,位于人见城与今川城之间。国与城,前者意味着无名自立,后者则挂着御赐的名号。微妙的口头差异,就势力而言,其实并无多大区别。   在收到那封信后,我们很快从今川城出发,前往相距不远的人见城。   乘坐马车行了两天,我们便离开今川城的范围,进入武藏国的势力。随后由车换马,顶着小族女儿前去探亲的身份,随行的人也减至两个侍卫、一名侍女。虽然被娇养了六年,但行路并不太赶,时间也不长,倒也坚持了下来。   “小姐,天色不早,今夜便在此地歇息罢。”   黄昏时分,我们停在一个不大的村落前。同乘的侍女阿夏当先下了马,然后伸手扶我。她往日是外殿的看守之一,不到二十的年纪,是位已故武士的遗孀,也是府上难得武艺不错的女性。   不远处已看到不少闻声而来的村民,侍卫中的一人如前两天求宿时那样,走上前与对方交涉。   四个人,两匹马,陌生的外乡人。我看到村民眼中的好奇混着警惕,交头接耳议论着听不清的话题。   “枫大人来了,巫女大人来了!”   一个明显高出许多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拥堵在前方的人几乎是齐齐的让出了一条路。然后是位身着上白下红衣裳的老人拄着一柄长弓做杖,一步步缓缓地,自缺口内走了出来。   那衣服的样式我见过,这个时代公认的巫女服饰。人们对鬼神的崇拜敬畏千年如一,这些偏远的村子不会缺少这样的职业,而大名的府邸内,也有为神职人员专门开辟的院落。   何况……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似乎的确有些存在,不同于上一世。   虽然我只在偶尔生病时,有些迷糊的见过城主府上,一两位主持祛病法事的女性,衣服正是这样上白下红的样式。   当然,比起这村庄的粗制布料,显然要精致的多。   老人的步速很慢,当她走到我面前时,另外三人已退回我身侧,留着三分警惕的等待着。她的目光毫不委婉的打量我们一行人,一只眼睛覆着黑色的罩布,灰白的头发与饱经风霜的面孔上,透着一种被岁月煎熬残留的冷意。   虽然是过于苍老的面孔,可这几天的经历已让我确认,比起府上那些精心保养的皮相,这些久经战乱的人民,实际年龄往往比看上去小很多。   所以,眼前这位老人,应该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   片刻后,她将目光定在了我的脸上。   “你们,是什么人?”   老人的声音如想象中那般,苍老的,有些粗粝的,除此之外,还透出一种常年处于发话者地位的沉凝。从之前那些村民的表现来看,这位年老的巫女,在这个村子中,无疑拥有很高的地位。   这对我们也是一种便利,直接与话语权的人交流,可以免去一次次重复来历的繁琐。   于是阿夏干脆的开口,不卑不亢的态度,声音中的尊重,是客人给予长者的:“打扰了,我们是路过的旅客,陪小姐探亲回家。今日天色已晚,希望能在此借宿一夜。”   阿夏开口的时候,老人微微抬头看她。当她说完这些话后,便将目光重新落回我这里。   片刻沉默后,她点了点头,那柄长弓在地上微微一转:“可以。”然后转身,首先朝着村子里走去,“跟我来吧,我叫枫,是保护这个村子的巫女。”   “我叫阿夏,这位是我家小姐,凉。”   黑色的大锅咕噜噜的冒着水泡,熬煮成浅褐色的汤底中,杂烩的食物翻搅着炖煮,散出四溢的香气。   “从武藏国那边传来的消息,又要打仗了。哎,也不知道我们这个村子,能不能熬得过去。”   年迈的长者露出有些疲惫的神情,这些从乱世中挣扎着的普通百姓,到了如今的年龄,即使躲过了一次次袭来的祸患与灾难,也已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或许亲人,或许朋友,以及青春、健康与安乐。   她用木勺盛出一碗,然后递了过来:“吃吧。”   入手的木碗有些粗糙,里面的食材却是少见的混杂着肉食。由于传承数百年的习惯,这里的人普遍以素食为荣。贵族尚素,膳食中最多添一点鱼虾。反而是地位普通的百姓,只能食用相对廉价的肉食。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觉得,这是一种怎样坑爹的传统啊。   向这叫做枫的婆婆点头致谢,委婉的表达我口不能言。老人点了点头,伸手取过一个新碗,给坐在下首的阿夏也盛了汤,第三碗留给自己。   另外两个侍卫,则按照之前的惯例,去了隔壁的屋子吃饭。   “多谢款待,”阿夏喝了几口汤,便抬头向对方询问,“请问,从这里抵达人见城,还要多长时间?”   枫婆婆放下手中的碗,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今川城?”   阿夏迟疑了片刻:“是的。”   枫婆婆又喝了一口汤,盯着碗中剩余的汤水,似乎有些出神:“看你们的样子,果真要打仗了啊……看来今年的粮食,要考虑提早收了……”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喝完了碗里的汤,然后抬头看向我:“既然你们是骑马的话,应该会比我们快上不少。顺利的话,再用上三天吧。”   她说到这里微微眯眼,枯槁的脸上,皱纹如沟壑般纵横显眼。目光向着有些漏风的窗外,星斗闪烁的夜空,一抹深深的蓝:“不过看天色,这几天——或许会下雨。”   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耳畔隐隐约约,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身上的被子厚重而粗糙,沉甸甸的踏实感。那感觉让我想起上辈子的少女时代,那些住在乡下老家的日子。   自己摸索着穿上衣服,听到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铺面的凉风伴着骤然清晰的雨声而来,我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小姐,您醒了啊,怎么不唤奴婢过来?”   阿夏将手中的木盆放在脚边,走过来帮我系背后的衣带,“今早下雨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已和那枫婆婆说好,在这里暂避一日。”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将我的衣摆压平,然后退了一步:“这会儿雨不太大,鱼儿比较活跃,次郎他们去了村边的河塘,帮村民们捕鱼。听说等他们回来后,才是吃饭的时间,您现在饿吗?”   阿夏所说的次郎,是两个侍卫之一。帮忙捕鱼,大概也是为了“支付”食宿的费用吧。我看了看漏洞的窗外,那绵绵细细的雨丝,摇摇头:[还好。阿夏,取把伞吧,洗漱完,我想出去走走。]   我原本打算一个人出来,可阿夏坚持要贴身跟随。最后我妥协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村落的周围,是仿佛无边的森林。林间不多的几条山路,成为这个村子联系外界的通道。   鼻端弥散着浸透水雾的青草香气,多少挑起了我上辈子的回忆。微微抬高伞檐望向前方,视线可及的地方,一棵参天巨木过于突兀的,长在苍翠碧海之间。   “听说,那是这个村子的御神木,而且……”阿夏在我身边,打着另一把纸伞,迟疑后续道,“树上,封印着一只妖怪。”   妖怪?   我有些意外的转头,看到阿夏几分局促的表情。好吧,原来是因为这个,她才坚持要跟着我。于是我向她笑了笑,指了指那里:[我没生气,更不会怪罪你们选择这里落脚,谁都没有预知的能力。]   而且……我想了想,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妖怪不是被封印了吗?阿夏她们能被告知,便不至于是多么隐秘的禁忌。远远的看一眼,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走过那条明显是无数人踩出的小路,湿润的青草在脚下发出“噼啪”轻响。树的位置不远,我们很快绕过最后一丛遮蔽视线的灌木,入目所见,是雨幕朦胧之中,粗壮高大的树干。   还有树根虬结的底部,被肆意生长的枝桠根藤缠绕着的,红衣……少年?   “他被我姐姐封印在这里,已经四十多年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愣了愣转头,看到枫婆婆撑着另一柄伞,拄着拐杖缓缓走来,“仔细算算,有四十三年啦。”   枫婆婆的脸上没有负面的情绪,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走到我身边,缓缓的转过身子,同样抬头,看向几步外那个少年形貌的妖。   暴/露在雨水中的少年,银白的长发早已湿透,凌乱的黏贴在身上,偶尔被稍大的风吹得歪抖。发间两片肉色的白,有些突兀的耷拉着。雨水在他身上肆意流淌,红衣白发,整个人像是被泡透了的模糊画像,狼狈而孤零零的束缚在那里。   在心口的位置,插着一支属于巫女的羽箭。   我呆呆的看着,心里诡异的恍惚了一瞬。   总觉得,这个样子……有点眼熟啊。   “……这就是,那个被封印的妖?”   身边的阿夏替我问出了心中的想法,枫婆婆看着那被封印在御神木上的妖,缓缓点了点头:“没错。四十三年前,我姐姐桔梗以死亡为代价,将这半妖犬夜叉封印在这里。”   Inuyasha。   犬……夜叉?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就这么清晰又突兀的落入耳中,尾音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思维的麻木不过瞬息,我感到脑中一阵雷声轰隆隆的奔涌过去,视线里炸开闪电般的白光。   我怔怔的抬起头,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被一场春雨洗涤之后,透出如此鲜艳明亮的色彩。   犬夜叉。   这里是——《犬夜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人见阴刀   雨渐渐的小了起来,清晨阴沉沉的天色,已慢慢淡化成柔和的云白。   枫婆婆的步子永远不急不缓,每一步都仿佛压实了踩稳了,才能继续迈出下一步。   到了开饭的时候,我和阿夏跟着她慢慢往回走,虽然多少误了平日的饭店,可微微抽疼的太阳穴,早已盖过了胃部空虚带来的不适。   或许我该高兴,这么多年的贵族教育没有白学。至少在我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的那一刻,无论是阿夏或者枫婆婆,都没有察觉。   思绪终于渐渐恢复清明,之前那些在恍惚朦胧时听到的短暂解释,重新慢慢的浮上了脑海。   犬夜叉,桔梗,四魂之玉,四十三年的封印。   或许是涉及自己的亲人,枫婆婆并没有多说。寥寥几句提起的,也只有这四个关键的词句。   可我已经看到了,之前从未想到的事实。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生活在一部漫画里,或者说,是以一部漫画为基础,构造出来的另一个世界。   这比时光逆转空间置换,从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跑到十六世纪中叶的日本,更加荒谬的如同一个梦境。   可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真实,六年前我成为今川城的凉姬,从此桎梏在小小的城池之中。学习那些贵族姬君必须的技艺,适应了缓慢到自得其乐的生活节奏,看着时光一日日流逝,再一次从女孩成长为少女。   而那个爱好登山徒步、假期和朋友步行到跨省城市的大龄单身女温凉,就那么一点点的,被漫长的时光掩埋进过去的荒山。   那部属于温凉那个世界的漫画,早已没了记忆,或者说上辈子的我本就没有看过。   它只是如同许多伴着我们成长耳濡目染、却未真正接触的动漫那样,从朋友的口中说出寥寥的剧情,在电视换台的间隙瞥见那银发犬妖嚣张的笑容,或者在常去的小说网上,一个匆匆扫过的名字。   那里面的名字,我只记得三个:犬夜叉,戈薇,杀生丸。另外还有戈薇的一个前世不知道名字,加上一个反派BOSS忘记了名字。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那天下午雨过天晴,我们离开了那封印着犬夜叉的枫之村。那时我想,至少短期之内,不会有什么人或者事物,能让我更加失控。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对于人见阴刀这个名字,在八岁到十四岁的六年间,于我更像是他人口中的一个符号、一个身份,以及无数信件上,有些真实虚假的浓淡墨迹。   那个被别人展现在我面前的少城主,多病,温和,文雅;那个浮现在字里行间的人见阴刀,早熟,早慧,深沉。   对我而言,也就是这样了。一个城池的储君,我的未婚夫,甚至或许是,我将来孩子的父亲。   在其位谋其职,无论哪个时代都是一样。既然今生我成为今川凉,便作为今川凉,努力的好好活着。   之后的两天走的还算顺利,而这片仿佛没有边际的森林,也终于看到了尽头。   森林的尽头,是蓝色的大海。   我曾在信中告诉人见阴刀,我曾经住在海边,它伴着我长大,成为我许多年无法重逢的梦境。   这并不是一句敷衍的话。   无论是曾经的我,还是那个真正的凉,都是长在海边的孩子。   可耳边的浪涛声暌违已久,眼中明暗的蓝白海洋暌违已久。   那个叫凉的八岁女孩已经消失,而成为今川凉后,我就再未走出宫城半步。   无论人见阴刀究竟是怎样的人,至少那一刻,我是感谢他的。   在海与山的交接处,我们见到了人见城派来接应的使者。   今川城是座平原之城,人见城却是山之城。即使这山并不算太高,却也自成天然的屏障。   人见城的接引人共有三位,两个是男子,分别听命于城主与少城主。最后一个则是容貌明艳的女性,一身白底红纹的和服更加显出身材,笑容却偏向温婉内敛:“凉姬殿下,奴婢是奉命来照顾您起居的婢女之一,梅子。”   在今川城的时候,我便听婢女提过——这位人见城的少城主,自从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从此便常年卧床。尤其春秋交界之际,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出于重病谢客的状态。   而梅子解释道,我们抵达人见城的当日,人见阴刀刚刚从换季的病症中缓过来。因为怕把残余的病气过给我,请我暂等两天。   这个时代的日本,女子多在十二三岁出嫁。除了某些特殊的职业,例如从事除妖师这等神职,或者某些不可言说的带色工作,女子拖到十五六岁,便算老姑娘了。   换句话说,这次来人见城暂住,实际则是住上一阵子,然后直接考虑婚事。   两日的时间过得很快,刚够我清除最近奔波的带来疲惫与思绪,将自己还原成,今川城前来联姻的姬君。   和人见阴刀的相见,选在他殿室所在的会客厅。   萌黄的十二单上衣纹着蔓草,紫緂花鸟的裳曳地无声。   我穿着一身精心挑选的和服,走入这间简约却精美的和室。第一眼看到的,是沉香木的台桌上,从中国传入的黑釉瓷壶煮着新茶,壶口处的水汽汩汩蒸腾。   台桌后跪坐着年轻的男子,一副浅紫的唐织羽织袴上绣人见氏的家纹。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额前的刘海划下柔和的弧。   我迟疑了一瞬,便控制着步子,慢慢走了过去。他在这时抬头看过来,表情却有种意外般的怔忪:“你……凉?”   那是一张——和想象中区别不大的脸。   或者说,那样的容貌,十分符合我自小听闻的情况。   他的肤色比大多女子都要白皙,透着一种病弱般的柔和。那份初见时的出神已换成微笑,使这看上去孱弱无害的男子,愈发精致如不敢触碰的白瓷。   我知道按照常规的礼仪,接下来该是相互问候就坐,然后再接入话题。即使我无法发声,可人见阴刀已学习唇语多年,交流不是问题。   可身体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物质穿透,将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不,更恰当的说法,是身体不愿再靠近哪怕半寸。哪怕那温柔的眼神如水般润泽无害,却只让我从脚底自心头,泛起一阵触电般的恶感。   如果说在进入这屋子之前,就有莫名的悚然侵袭着我。那么这一刻,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找到了它的源头。   ——那是一双暗红的眼瞳,隐藏在黑色的朦胧温柔之后。阴沉的、激动的、恶意的、震惊的……过于矛盾而强烈的鲜明情绪,透过那片暗沉如血的红,疯狂涌来。   “凉?”人见阴刀有些担忧的看着我,说着已站起身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想开口,想将这太过不妙的情况努力含糊过去。可这些理智的念头在驳杂庞大的外来情绪下孱弱如轻絮,我被死死的压制在那直达精神的诡异力量里,彻底失去对自我的控制。   这种感觉……我曾遇到过。   那是这辈子的九岁某天,我本打算择近路回自己的宫室,却在路过居于临宫的城主侧室那里,感受到一阵令人不快的诡异气息。   “气息”,这个含糊的表达,是我唯一能对它做出的定义。   那天我犹豫片刻,选择了另一条折返的路。第二日一早,却听说城主侧室昨日被妖怪附身,杀死了数名宫室内外的婢女,还险些伤及城主性命。   后来,还是城中供奉的一位除妖师,费了不少力气,才将那妖怪除去——是只鸟妖。   那时我与死亡擦肩而过,也是那回之后,才逐渐了解到,这个世界与我曾经的所在,确实是不同的。   当时那妖怪的气息让我不适,而此刻这份情绪,竟强烈到扼制了我的一切行动!   你……究竟是谁?   我感到自己失控的无声而问,那一刻我无比希望,这个人其实看不懂唇语。可这明显只是自我安慰,何况这个男人太过聪明,我这怪异的表现和眼神,足以让他明白一切。   “……原来,你看得见。”   我听到他轻轻的说,那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的笃定。他看着我很久,仿佛是欣赏一件来之不易的珍宝,再不掩饰那些起伏的情绪,与逐渐显出的、越来越深的……贪婪。   然后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所有虚假的柔弱与苍白,在这一刻如初雪般消融殆尽。我只觉得心口一窒,身体对恶念的承受力,似乎终于被逼至极限。   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上面关于犬夜叉故事的记忆,基本是我在看到同人、决定写文之前,对犬夜叉的了解╮(╯▽╰)╭   ☆、第六章 奈落   我看到一座被黑紫色浓雾包围的城,高大的城墙阴森森的居高临下,暗沉的透不入一点生机。   一个男人跪坐在窗前,没有灯火的屋子,他的身影落上窗外的微光。黑色的长发有海藻般披散的弧度,本该柔和的面部线条,此刻却现出冰冷的警惕与杀意。   “啪嗒”一声轻响,一颗残缺的玉珠,被轻描淡写般抛在他脚下。然后有一个优美略低的女声,用微讽的语气开口:   “你想要这东西吧……妖怪奈落。不,半妖奈落。”   ……   ……   睁开眼睛,头顶的木梁上绘着简单的花鸟。额头有冰凉的触感,我伸手去摸,碰到一块湿润的棉布。   “凉姬殿下,您醒了啊,请稍等,奴婢去唤阴刀殿下!”   婢女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响起,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费了些力气才从榻榻米上坐起来,搭在额头上的白布随之掉在了被子上。摸了下被捂得微凉的额头,似乎没有发烧的迹象。   迷迷糊糊的想,之前……是做了什么梦来着?   “凉,你醒了啊。”   陌生的男声有些低沉,残留着几分少年变声期的沙哑。我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人见阴刀也就十六岁。   “你睡了很久,有没有不适?需要吃点东西吗?”   这么片刻工夫,他已坐在榻榻米的一侧,目光关切的看着我。我下意识点了点头,对这陌生的关照有些别扭:[嗯……我睡了很久?]   他却忍不住笑起来:“凉,我唇语学得还好,不用这么夸张的比口型。”说完取下那块掉在被子上的毛巾,示意门边低头等待的侍女过来,“你昨天午膳后便晕了过去,有些发热,不过退的很快——这会儿,已是次日的巳时了。”   他将那毛巾递给侍女,又重复了一遍:“要用膳吗?”   我点了点头,看那侍女退下,脑子依然有点晕。   一觉睡了大半天?怎么会?   午膳后晕过去……午膳……   午膳?!   梦境与现实同时冲上了脑海,我几乎能感觉到脑中的情景碰撞出“嗡”的一声。微微抬头,看到的依然是柔和白皙的脸庞,以及那双——让我心脏发抖的暗红眼瞳。   [你……]我怔怔的张口,却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有那么片刻的时间,整个房间无人开口,无人动作,安静的呼吸可闻。   “看来,你果真还记得。”最后他轻轻的说,抬手抚上我的发顶,“真是,奇妙的感觉啊……”   我下意识颤了颤,然后忍不住皱起眉。那眼神让我浑身不舒服,像是看着一件寻找多年的宝物,或者一样极度缺乏的工具。   里面毫不掩饰的贪婪、喜悦,以及截然相反的毁灭、恶意,诡异而矛盾的交织在一起。   但无论如何,那都不是看一个真正的“人”的眼神。   “殿下,粥来了。”   几乎凝滞的氛围里,侍女的声音成为缓和的良药。我看着他拒绝了侍女喂我吃饭,亲自端过那碗粥,用白瓷的汤匙舀了一勺,送到我嘴边:“凉,张口。”   这诡异的态度简直激起我全身的鸡皮疙瘩,入口的粥都是确保温度合适后,才敢送来的。虽然一日未曾进食,可在这个人装似体贴的喂食中,我愣是感觉不到一丝饥饱。   没有任何词语,能比“食不知味”这四个字,更加贴切的形容我的感受。一碗粥逐渐见了底,待送膳的侍女退下,我挪了下已经有些发僵的身体,抿着唇盯着他。   “凉,别那么紧张。”他眼底的情绪早已收了个干干净净,甚至那双暗红的眼睛,已恢复成真正的乌黑。他说着终于起身,低头看着我“毕竟,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共处时间。”   这句话的背后包含太多莫测的深意,我甚至无法细想。   他又重新变回那个病弱温和的贵公子,人见城未来的城主:“好好休息,凉。这里是为你安排的住所,我先告辞了。”   临行之前,他像是想起什么,微笑着转身:“对了,明天我将带你去见‘父亲’,那时,希望你已叫我阴刀。”   “当然,”他在我冰凉的目光里,轻描淡写般添上一句:“如果你不信的话,记住我的另一个名字——奈落。”   奈落。   半妖奈落。   那天,直到他离开许久,我才在逐渐冷静的大脑深处,捞出了这个名字。   ——那个很多年前的午后,无聊翻台时,看完的唯一一集《犬夜叉》。   那二十多分钟的剧情中,那只披着精致皮相的反派BOSS,那个被我忘记名字的角色,奈落。   原来,他还是人见城的少城主。   ***   回忆如同一场深沉的梦境,久了,令人难以分清时间与空间的距离。   今天是春季里难得的晴天,我栖身在这武藏国中一片不大的林子里。看着天边照亮一切的太阳,将记忆中的水汽一点点蒸发掉,现出氤氲在雨雾下的鲜明。   十三年前我来到这个世界,七年前我前往人见城。在途中的村庄我发现另一种真实,然后带着余悸进入那陌生的城。   于是我见到了那个男人,那时他还披着少年的外皮。我就那样和他走在一起,以一种古怪、甚至扭曲畸形的关系。   叶间落下的阳光带来新生般的明亮,几乎是久违的感觉。我伸手去接那抹色彩,感受掌心的温热,眼睛被漏掉的金芒刺的微疼。   一个人在外面走了五六天,因为随机性太大,我也只搭过一回顺风船。原本计划在武藏国内找匹马代步,可因为那条船走的远了些,折返太不划算,我不得不在昨天改变计划——走出这片森林后,就是下一个更加偏西的城。   或许,我能用比最初设想中更短的时间,抵达我的目的地。   黄昏时分,我挑了棵树上去休息。半夜的时候,却被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和异样的感觉惊醒。   妖吗?不……不对。   我微微皱眉,按着身下粗糙的树干,稍稍窥向下方露出的空隙。   那种熟悉的、却又微妙不同的感觉,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能清晰的分辨。不是在真正的妖怪身上感受到的气息,更不属于人类。   竟然,是半妖?   奈落之外的,另一个半妖。   这是个妖怪横行的世界,可半妖的存在依然极少。禁忌的半妖,因为被人与妖共同排斥而极少诞生,而那本就不多的存在,往往因为自身的弱小和旁人的抹杀,减损到几乎见不到。   奈落曾用玩笑般的口吻说,即使一个除妖师杀了一辈子的妖怪,其中也不一定有一只半妖。   “真吵啊。”   “今天的你,很古怪啊。”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那年轻的男女声在对面的树下说着话,虽然声音不大,在安静的夜晚却十分清晰。微风浮动的落叶间隙里,隐隐可见一个红衣,另一个白衣绿裙,旁边还有一个……像是小孩?   出神间,那年轻的女孩声音,却忽然提了一个八度:   “什么?你还是犬夜叉吗?”   “干什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啊?”   “兽耳消失了。”   “……”   后面的话我已没心思再听,心里顿时涌上的,是五分无奈五分郁闷。   这是什么样的运气?荒郊野外的,居然能撞上这群人。   好吧,想起奈落前些天多少有些异样的表现,还有他表示要外出一段日子——而我正是借着这个机会,才跑了出来。   上辈子的我,只知道那漫画是戈薇穿越到古代,然后和犬夜叉收集什么。后来从枫婆婆那里提到的过往,以及奈落后来坦诚的说法,很容易确定——   四魂之玉,他们找的,应该和它有关。   而奈落——   即使他身体的问题已基本解决,可四魂之玉对所有大妖怪之外的存在,皆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他必然清楚这一点,而为了他的野心,即使不再将四魂之玉用于己身,他也一定会在其中横插一脚,借机得利。   就像这个战国的乱世,无数人在生生死死内徘徊,在地位高下间博弈,也不过是各求其所。   树下,黑发的少女正低着头,像是在听谁说着什么。然后忽然愣了一瞬,抬头向我的方向看来:“您是说,那里有人?!”   没有月亮的昏暗夜晚,只有星光勉强照亮这森林。于是我看到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偷听不是个好习惯,即使我这一次,多少有点躺枪的味道。   顺着树干滑了下来,着陆的瞬间用了点巧劲儿卸掉下坠的冲力。在地上站定,稍稍做了下心理准备,我转头看向不远处树下的一行人。   空气中的气息隐隐浮动着,只有一个是人。余下两抹不同的妖的气息,以及——   原本靠坐在树干上的少年,此时已站起身来,神情警惕的瞪着我。   ……黑色头发的,犬夜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我是否表达清楚……女主目前是二十一岁的老女人(?)了,从第二章的中间开始,是女主七年前关于初遇奈落的回忆,到这章中间为止。   于是继续老女人(滚)的现实生活╮(╯▽╰)╭   ☆、第七章 朝阳   被许多双眼睛齐齐盯着的感觉,有点鸭梨略大。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最后,是那个黑色长发的少女,有些迟疑的问出声。   刚才在树上看不真切,这会儿仔细看她,发现那身白绿的衣裙,实际上是日漫cos里常见的学生装。和平时代独有的活力在她脸上变为生动的漂亮,即使是有些迟疑的询问,却也没有什么恶意。   毫无疑问,她就是戈薇。   我指了指嗓子,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周围,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就着林间的微光在地上划道:   [赶路,在树上睡觉,被你们吵醒了。]   戈薇的视力显然不错,几乎是我写完的同时,她便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犬夜叉,然后又看向我,表情多了点尴尬:“呃,是这样么……对不起啊。”   我点点头,继续划:[那我]。   刚写了个开头,右侧的灌木中,忽然传出一阵沙沙声。那个背后有一条松鼠尾巴、孩子模样的妖尖叫一声,便向着犬夜叉与戈薇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最后一个趔趄翻倒在地上:“它、它们来了?!”   它们?   话音刚落,已有个人影拨开灌木,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   我感受到平和的、人的气息,这不可能是妖怪。   那人走出灌木丛后,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在我身后,那小孩模样的妖已叫出她的身份:“齐!”   那叫齐的女孩一边喘,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太好了……原来你们没事。”然后她抬起头,“和尚大人……请你们救救和尚大人吧!”   戈薇从我身边走上前,最后跪坐在她身边:“和尚大人?”   我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不断的争论和决定着接下来的行程。争论间,戈薇甚至说出了“四魂”这个词,还多出一个细小、却苍老的声音。   我想,他是我看不到的另外那个妖怪吧。   最终犬夜叉表情凶狠的将那把叫“铁碎牙”的刀给了戈薇,自己拽着那叫“七宝”的妖怪,朝着寺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微微皱眉。   伸手扯了扯戈薇的袖子,引起她的注意后,我继续在地上写字:[寺院,是那边最近的那个?]   看到她点了点头,抱着刀有些愣神的样子。我迟疑了一瞬,还是继续写下去:[那个里面,有妖物]。   那是今天早上经过的地方,原本寺院可以作为暂宿的地点。可当我在百米之外,感受到里面传来的恶意气息之后,便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戈薇的神情中多了份惊讶,却没有追问我得知的原因:“可我们听那位和尚说,他在寺里布了结界……”   我直接低头开始写:[的确是寺里,或许和尚有问题。]   想了想,我对戈薇笑了笑:[你的朋友是妖吧?你可以相信我,也可以不信。]写完,我扔下手里的树枝,翻到树上拎起自己的包袱,朝她和齐摆了摆手,做了个[再见]的口型。   和主角扯上关系什么的,实在太危险了。尤其我身后本就摆着个危险分子,很可能正在对眼前这几只处心积虑的筹谋利用。   我可没有忘记,现在是在躲着他。   或许没有再见的机会,或许下次相见已站在对立面。就算最后奈落因为对四魂的执念不同,没有落得被主角消灭的下场。但只要和这个家伙牵扯一天,至少有相当一段时间,我们之间很难拥有太好的交情。   牵扯太过,不过徒增为难罢了。   走出十几步后,身后突然响起戈薇的喊声:“谢谢你!我决定去帮他!我叫戈薇,日暮戈薇!他们是犬夜叉、冥加爷爷和七宝!”   那声音带着令人羡慕的生命力,让人忍不住因此回顾。或许声音的主人现在还没有发现,在这个纷乱的时代,这样干净的勃勃生机,多么少见。   但我依然没有回头。   走了一段时间后,周围的树木逐渐变得稀疏,已经开始接近森林的边缘。这是朔月的晚上,这一夜的星斗总是格外明亮。   赶到下一个城池,我便能寻到一样代步工具。马或者驴,三天内抵达偏西的河谷,就能搭上顺流向西的小舟,最多两天进入东海——未来的东海。   前后不到半个月的计划,如今已完成最艰难的一半。   身后已听不到戈薇和齐远去的脚步声,却依稀还回响着她的呼喊。一个人的脚步永远孤独而安静,我忽然想起被发现之后,她问我的那个问题。   ——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自从我离开人见城,就再也不敢触碰。   那七年的过去,最初的三年间,我曾经有一次被奈落带去西方的云雷山。那被他忽悠了的山神,将我们追杀了三天三夜。   中途他将我扔下,撂给我一句‘六日内在某地见面’,就原地蒸发了。   这种行为,他美其名曰为“考验”。从第一次带着我外出后,不知是闲的慌还是本着物有所值的态度,前后教了我不少自保的方式。   五天后,我吃了不少苦头,终于通过这所谓的“考验”。那时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窝在树下,瞪着几步外信步闲亭般悠然的男人,无声的咬牙切齿:[不作死就不会死,当心作过头。]   他只看了我一眼,伸手将耗尽气力的我抱起来,悄无声息的转移了。   就像养了只小宠物。   有时我会觉得,奈落是个致力于用生命去作死的妖。而这么和他绑定的自己,哪怕是人类相对短暂的生命,也八成难以寿终正寝。   然后,第三年的年末,那个被奈落污染心智的僧人,在灵魂消亡之前,用强烈的怨恨对我下了诅咒。   这个扎根在我灵魂之中,即使后来除去一半,也依然无解的咒。它通过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飘渺“异气”为媒,其中妖气为主,一点一点的,腐蚀我的灵魂。   那不是从肉体上造成的伤害,我依然健康,依然与常人一样。只是心里有道悬崖越来越近,或许终有一天灵魂崩塌到一个极限,便再也觅不到一丝生机。   而我本身的体质,让所有外来的尝试,统统成为无功的徒劳。   我离开奈落,离开赤子,用了半年时间千方百计的做好一切准备,所为的,也不过是在咒发死去之前,走得更远、看得更多一些。   隔海的那个有着故乡影子的地方,是我最远的目标。奈落的寻找从不是真的阻碍,我相信自己有离开的能力,即使他怎样善于探寻,却也无法找到我。   就如四年前费尽周折,如今依然救不了我。   我只是不知道,这本就残损不堪的灵魂,经过我这一番任性的出走,还能支撑多少日子。   四年前我本只余一日生命,种下的咒术无法可解。可奈落竟想出用一个生命分担我体内的咒,这样几乎荒谬的方法。   那晚我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脑子里一瞬空白没有任何想法。那时他拉着我在他身边三年,或许他带着我就像带着一只宠物。而我没有多少抗争的留下,也只是生存与自由共同选择的结果。   我想亲眼看遍这个世界,亲身走遍无数的山海河谷。那些被今川凉封存了六年的渴望,在成为名义上的人见凉之后,终于从上一辈子的记忆中苏醒。   然后通过那个人牵引的脚步,慢慢成为现实中不断翻新的风景。   我一直以为,这是某种意义上,微妙的各取所需。   可那一晚颠覆了我以往所有的想法,或许有些东西真的变质了。他甚至微笑着对我说从前都是附身或者傀儡,第一次亲身上阵有什么问题就忍忍吧。   那一夜简直是不想回忆的乱七八糟,第二天睁开眼睛,发现我依然活着。   诅咒没有应验,或者说,它被我体内多出的生命分担半数。如同死刑改成了缓刑,延长我的生命,却也不复之前三年的自由。   一年后,赤子出生了。所有预想中最好的结果,因为我体质的缘故,加上奈落的刻意而为,他是纯粹的妖。   分去的诅咒,对真正的妖而言,只是一些增强力量的食粮。   可余留一半的咒依然强大,我蜗居在几乎封闭的宫室中,身边是唯一以傀儡造就的婢女梅子,以及不妖壁对妖气的削弱,也只虚耗了又一个三年。   奈落找不到解决的方法,甚至为了减少异气的伤害,他几乎不在我面前以本体出现。而赤子纵然有着血脉的牵绊,也被要求将相见的时间缩减到最短。   我只能看着那座崖越来越近,直到触手可及的地方。脚下的实地渐渐短的近在咫尺,甚至微微抬头,便能看到荒芜的崖下一片黑暗的无光。   所以我选择离开。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时光,我宁可趁夜爬上最高的山顶,看完一整场绚烂的日出。或者就像我现在为之努力的,登上一艘跨越整个海洋的船,感受整个世界只余下海涛与风的鸣响。   或许我两辈子都是任性的人,所以才和奈落互相折腾了那么久。甚至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守着自己的坚持不愿妥协。模糊难以定义的诡异关系,一样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家伙,活该到死都折腾不清。   但我想,我会想念他。   如果可以,我会希望最后是他陪着我看尽最后的风景,就像最初的三年那样。   而现在,就这样吧,这样就好。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陌生的城镇被微明的天光晕上朦胧的轮廓。我将肩上的包袱挪了下位置,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太阳,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凉是在冥加抬头望天的时候,被发现的╮(╯▽╰)╭   另外,一直觉得就外貌而言,戈薇是漂亮,桔梗是美。   女主是人类,和妖比起来没啥武力值的人类,不过体质略特殊   关于体质,这一卷多少有明示暗示……更具体的,请继续看下文   ☆、奈落番外 往事   昏暗的和室不现微光,仿佛房间的主人不愿看到什么东西,将一切可能的光源,统统隔绝在视线之外。   他独自坐在黑暗里,赤果着的后背上,一只烧灼痕迹的蜘蛛张牙舞爪。   半晌,他蓦地睁眼,暗红的瞳孔交替着愤恨与恼怒,无声的咬牙切齿:   鬼蜘蛛!鬼蜘蛛!   无论试验多少次,无论更换多少身体,都跗骨之蛆般的烙印!   鬼蜘蛛!鬼蜘蛛!   这低贱的人类之心,他体内唯一不属于妖的部分——   这让他背负所谓的半妖身份,永远被轻眼、被嘲笑、被沦之卑贱的根源!   第一次被叫出“半妖”,是三四十年前,一个女妖的口中。   那妖怪的长相早已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对方临死前撕心裂肺的大叫。艰难的匍匐在地上,指着他的五指尖锐的能挖透心肝——   “奈落!你这个卑贱的、该下地狱的无耻半妖!我诅咒你!……”   那女妖是什么下场?他也记不清了。他诞生于无数妖物与人类的执念中,其中无论哪一方,都毫无所谓正义良善的观念。   那女妖不过是他几十年游历间的无数牺牲品之一,若非那一句半妖,他不会留下分毫印象。   那落迦,地狱。无法脱离的极深世界,无限坠落的虚空。   也是他的名字。   最初的时候,他还是个新生的、弱小的妖。除了能随意变换外貌,力量比最低微的小妖也强不了多少。   但他明白,这世间除了力量,还有一种东西叫头脑。他同样明白,虽然力量多数时候能决定一切,但并不是一切都依赖于力量。   他有妖怪足够漫长的时间,有人类多疑而谋算的心思,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妖怪与自视贵族人类难以做到的,隐忍、伪装与不择手段。   (直白的说,就是不要脸啥都能干╮(╯▽╰)╭)   他欺诈、他反间、他杀戮、他旁观。他在数十年间一次又一次的更换身份,不厌其烦的转移栖息之地。   无论是人的社会还是妖的世界,他都经历了从下往上攀爬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获得的不只有力量,还有无数无关力量、却关乎生死存亡的本事。   一晃四十年,这次他选择了一座人类的城。将那个八岁的孩子取而代之,成为人见城城主唯一的、体弱多病的继承人。   这个位置能让他掌握更多的势力与讯息,体弱多病能成为不受束缚出行的理由。傀儡毕竟并非真人,在重要的时刻,他还是需要亲身上阵。   那时,力量已不是他必然的追求。   在妖的世界,他已有了足以对付大部分同类的能力;在人的社会,也拥有了足够高的地位。   于是,那个纠缠了他四十多年的问题,再一次深刻的浮现。   ——他是半妖。   近百年来,传闻中的四魂之玉,是能视线一切渴望的宝物。四十多年前他因此而生,如今那构成他身体的妖怪早已不能干预他的想法,可成为真正大妖怪的强烈愿望,还是让他下意识的向往那个存在。   可四魂之玉已随着巫女桔梗的死亡消失,四十多年来毫无音讯。他也尝试着寻找别的方法,但没有一样,能够真正化解他的执念。   将最后一封信写上落款,他示意一旁的下属收去,准备寄往相隔的另一座城。   多少年的学习与熏陶,将演戏的能力刻进了骨子里。包括所谓贵族公子特有的气质,亲和又不过分软弱的威信,没有任何人能够异议,说他不是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所以,应付那个所谓的未婚妻,应该足够了。   那个十四岁的人类女孩,她的回信让他感到怪异。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并非那略显老成的回复,也不是不同于大多贵族少女的关注点——虽然这些确实很特殊,可那是人类关注的事,与他无关。   仿佛就信件本身,有什么一直存在的东西,却被他忽略了。   他坐在桌前,静静的回想,依然毫无所得。   无论如何,那个叫今川凉的人类,就要来到他的城。那时一切疑问都会得到证实,而人见阴刀未婚妻这个身份,在担任了这么多年的挡箭牌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   ……   “殿下,凉姬到了。”   臣属跪在外室低声禀报,他点了点头,温和的吩咐:“请她进来。”   空气里浮现一种特殊的气味,随着脚步声的接近逐渐鲜明。   那是从未在信件上出现的陌生气息,应该属于那个叫凉的人类。妖的五感本该比人类敏锐的多,却不知因为什么,或许辗转传递了太多路程,又可能沾染了昂贵的熏香,他竟从未察觉到。   碧色的茶水蒸腾出雾气,在清晰的视线内浮上模糊的白。他听到外室的厚帘被掀了起来,伸手翻过茶杯冲入沸水,漠然的看着滚烫的水花溅落,最终在空气中渐变微凉。   最后一道障目的帷幔除去了,于是他抬起头,换上温柔的面具,看着那个微垂眼睑、缓缓走近的人。   呼吸如同被掐断的线,骤然一停。   那淡薄的气息随着接近而清晰起来,连同那散发气味的温热人体,一瞬充溢了整个空间与视线。他感到自己的情绪强烈的纷涌躁动,剧烈跳动的心脏将血液输送到眼球,瞳孔被暗色的红彻底侵占。   这如同幻觉一样,纯粹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仿佛远离了自己那永远杂乱恶臭的味道,连同这庞杂参差的肉体本质,都被眼前的少女那难以形容的纯粹存在缓慢安抚。妖是一种比人类敏锐太多的生物,这一切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是他寻找了几十年的“解药”。   由清醒的灵魂偶然造就的奇妙能力,对于半妖的血脉洗涤,或许比曾经的四魂之玉更加彻底,触手可及。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耐性是这么脆弱,勉强用咒术遮盖瞳孔的异色。然后缓缓抬头望了过去,声音中的情绪早已不需扮演:“你……凉?”   凉。   仿佛四十五年前的那一天,他在强烈的执念中诞生。冲出那满是浑浊恶臭的洞穴后,在山中夜尽的清晨,呼吸到第一口露珠浸透的夜来香。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凉是在冥加抬头望天的时候,被发现的╮(╯▽╰)╭   另外,一直觉得就外貌而言,戈薇是漂亮,桔梗是美。   以及……可以默默的,求评论么T T   ☆、幕落(一)   桔梗醒了过来。   瀑布从高处的山崖冲击而下,将崖下的石头磨的圆滑。她动了动手指,触到微凉粗糙的石面。   记忆从黑暗中渐渐唤醒,如同不久前她被里陶重新唤回这世间的灵魂那样。勉强撑起身体,眼睛在明晃晃的光线下眯起片刻,手臂却在这时碰到另一样柔软的东西。   “……?”   她张开眼看向身侧,却发现与自己咫尺距离的白色石滩上,仰面躺卧着另一个女子。   那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人,白皙姣好的容貌是种并无攻击性的惊艳。人类,桔梗只用一眼便能断定,那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她穿着一身青白色的短衣,是普通百姓外出常穿的样式。安静的躺在那里,不知陷入昏迷或者只是沉睡。   ……   ……   “桔梗大人,谢谢您!”   “桔梗大人,您真的决定留下来吗?”   “太好了……”   温凉听到隐约高低的声音,有孩子的天真,也有成人的稳重。其中最清晰的,却是那个温柔微低的女声,耐心的回应着那些或感激、或快乐的人。   “……”   她从漫长的沉梦中脱离而出,在醒与梦的边缘闪过无数意象,然后像是退潮的海,悄无声息的湮没在黑暗的崖底。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那个温柔的女声忽然近在咫尺,温凉张了张口,却发现嗓子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   有些惊讶的睁开眼睛,看到白衣红裙的女子,那双温柔得几近仁慈的瞳眸。   温凉是在半天之后,才渐渐弄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似乎,是来到了差不多五百年前的世界,战乱横生的日本。   小小的孩子们在树丛间追逐奔跑,不时从中寻觅一些外形奇异的植物。然后挥动着手中的花草,向着村边的河畔,大声喊出两个名字:“桔梗大人!凉大人!”   河畔站着两个人。   同样白衣红裙,同样黑色的长发。一个在脑后分成三股扎起,一个在发尾系成一把。   “你看你看,这是草药吗?”   小小的女孩快步跑来,向美丽的巫女举起手中的草药。桔梗微微俯身,微笑着夸奖:“真不错,能找到这个,这种草药对消肿很有效。”   另一个小男孩也跑了过来,怀里抱着一束粉色的花:“桔梗大人,这个呢?”   桔梗看了看,“嗯,这个啊……”说着回过头去,转向身后的温凉:“凉,你也学了好几天,看看这是什么?”   温凉忍不住瞪她一眼,上前两步,蹲下身和小男孩平视,盯着那花看了片刻,才在男孩有些紧张的目光里低头,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道:[不错。]   这个村子识字的人不多,孩子们认得的,大多还是这几天两人教给他们的。简单的一个词,便让小男孩高兴的面颊发红,将怀中的花束递给温凉,笑着跑远了。   怀里的花散着淡淡的清香,温凉抱着花捧站起身,看着新围上来的几个孩子,无声的开口:[桔梗。]   桔梗转头看她,几天特意的联系之下,她的读唇能力在飞快的进步中:“嗯?”   袖子被另一个孩子轻轻扯住,温凉摇了摇头:[这样很好]。   然后她低下头去,看向这个神色同样期待的孩子,笑着点点头。   虽说……因为不太好让孩子失望,就让她帮忙含糊过去什么的,有点被抓壮丁的感觉。   不过,孩子们都很高兴啊,不是么?   严格来讲,桔梗是温凉的救命恩人。   两天前她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年轻却强大的巫女。   巫女,在这个妖异迭生、战乱频发的时代,是少有的、受人尊敬的女性职业。   桔梗并不是如今她们栖身的村子里的人,据说三天前她经过不远处的瀑布,从浅滩的河边发现了昏迷的温凉,便将她带了回来。   “你的身体里,有一股诡异的负面力量……或许用诅咒形容,更加贴切吧。”刚刚醒来的时候,这名叫桔梗的巫女,这样告诉她,“如果我的感觉没有出错,它应该在不久前发作过。你勉强撑了过去,所以它被削弱了,暂时蛰伏起来。”   但蛰伏,不代表消没。甚至没人能预料到,这诅咒未来会成为的样子。   这个身体不能说话,却让温凉莫名的掌握了日语的读音和写法,诡异熟练的感觉,仿佛她已使用了很多年。   于是在桔梗询问她名字的时候,她想了想,在地上写道:[我叫凉。]   之后的几天,她们便在这村中住了下来。桔梗的能力救治了很多村民,在闲暇时和温凉一起,照顾那些村中因大人忙碌、很少得到关照的孩子。   同时,桔梗也教给温凉一些辨识草药的方法,与基本的治疗手段。   而让两人都有些意外的是,在这方面,温凉学得特别快,甚至对有些草药早有了解。   “说不定,你在失去记忆之前,也是一名巫女。”那时,桔梗这么说。   温凉笑了笑,没有接口。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无声的告诉她:不是这个原因。   夜深人静,温凉从不知所以的噩梦中惊醒。满头冷汗的坐起身,却看到小小的人影在门边一闪,已经跑了出去。   视线扫过不远处空出来的床铺,是……小夜?   没有多做迟疑,将梦中散成碎片的余悸甩了个干净。她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悄悄跟了上去。   小孩子的脚步相对较轻,她没敢跟的太近。看着小夜一溜烟钻进一片灌木从,那里对一个大人来说太小了。温凉回忆了一下,那边是村西的河滩,还有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去。   小路两侧生着一人高的小树与低矮的灌从,她伏低了身子向前走去。林子那边似乎有隐隐的人声,依稀是“成佛”、“救赎”之类,却听不大连贯。   终于拐过转角,温凉刚刚抬头,便看到小夜发抖的身体,以及那片遮挡了前方的树后,骤然曝出的一片亮光。   “呃……”   一声低吟在树后响起,仿佛人临死前的悲鸣。她上前两步,一手将颤抖的小夜抱进怀里,一手捂手她的嘴,“嘘……是我,凉。”   感觉到手下一僵后下意识挣扎的小小身体,在听到声音后柔软下来。温凉感觉到湿润的水落在她的手背上,低头一看——女孩已无声的颤抖着,哭了起来。   女孩似乎是怕惊动了“鬼怪”,连哭泣都压抑着声音。温凉无声的叹气,将小夜转过来搂进怀里,一手轻拍她的后背。   然后她抬起头,从树后望了出去。   如此刻她已感受到的气息一样,毫无平和的景象——   桔梗,一个气息迅速消亡的僧人,还有另一个大叫一声后,向着树林另一头奔逃而去的僧人。   “不多管闲事,也不会丢掉性命的。”   温凉听到桔梗低低的说,那微沉的语气透出一种陌生的感觉。那一刻她觉得桔梗成了另一个人,却又感到理所当然的融洽。   那些她眼睛里存在的东西,直到此刻,才真正的流淌出来。   冷漠的,慈悲的。   其实,这一点都不矛盾。   那僧人似乎又说了什么,而桔梗只是站在那里。随后风的流向似乎开始变了,有什么因为这巫女被触动的情绪,开始焦躁的蠢蠢欲动。   体内被压制下去的诅咒,这一刻有了复苏的迹象。温凉清楚的察觉到这一点,没有迟疑的,她轻轻站了起来。   “什么人?!”   桔梗的声音几乎称得上冷厉,温凉怀中本已平静下来的小夜,再度开始发抖。   温凉抱着女孩从树后走出,看清她们的一刻,桔梗身周躁动的气息,忽然便平静下来。   [我跟着这孩子出来的。]温凉不再上前,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的说。   桔梗的声音透着种无力:“你们,都看到了吗。”   温凉将小夜放在地上,重新抬起头:[看到什么?你不是人类?]她抿了抿唇,[我早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幕落(二)   温凉的“早就知道”,可以回溯到醒来的第一天。   恢复意识的时候,最先触动感官的并非声音,而是气息。   很多有很多人类的气息,基本偏于的淡薄与平和。小孩子或许活泼一点,老人则如尘雾般黯淡。   身体健康的,稳重而源源不绝;久病难愈的,断断续续孱弱不已。   那些气息在空气中缠绕聚散,却又泾渭分明。那不是气味,不是色彩,甚至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气息”。只是她对此的一种定义,仿佛在这一点上,她以一种截然不同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不同于这世间任何一个生命。   而除此之外,有一个格外明显的异类,存在于这无数属于人类的气息里。   然后她听到耳边响起说话声,一个声音便对应一个人,一种气息。然后她动了动身体,听到那异样的存在靠近了自己: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那是温凉对桔梗的第一印象,比眼睛和听觉更早一步的,记住了她的气息。   生机与死气层层叠叠的纠缠在一起,如同她眼中的冷漠与悲悯。不是人类,不是妖物,不是半妖,不是死魂——即所谓的鬼。   如果说半妖横跨着人与妖之间界河,那么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徘徊在生与死的灵魂之界。   心中一时涌上无数念头,随后又如潮水般褪去。温凉望着桔梗,表情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一天就知道了,我能‘感觉’到,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她说着松了手,让小夜不再紧靠着她,[我也不一样。]   她唯一感受不到的,就是自己的气息。   或许这个身体的确是人类,却也不可能,是所谓的普通人。   因为“无息”本身,就是一种气息。   被她放开的小夜,有些不安的抬头看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转身看向桔梗。   “凉大人……桔梗大人,你们……”   温凉对她笑了笑,蹲下身在地上拾了块小石头,简单的写:[再见,小夜。]   桔梗也看清了她写下的东西,神色多少有些意外。温凉已重新站了起来,[桔梗,可以一起走吗?]   片刻的沉默,桔梗看着温凉,仿佛明白了她的想法。最终,桔梗轻轻摇了摇头:“抱歉,凉,我有必须一个人去做的事。”   [你想死?]   温凉终于将今夜见到桔梗之后,便盘踞在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看到桔梗脸上的表情,原本的五分试探瞬间成了肯定:[你想,带着某个人一起死。]   一字一字放慢了口型,安静的夜晚没有声息。温凉想起白天她去找一种草药,回来时看到那两个陌生的僧人,和今夜两人相同的气息。   桔梗的存在本身,已是最好的解释。这几天她听到关于妖鬼的零星说法,那些人说了什么,已不需要求证。   [桔梗,]她上前几步,拉住对方的手腕。冰冷的、仿佛尸体死去不久的温度,以及那混杂着生死的气息,可对于温凉体内的咒而言,却是一种毫无影响的平和存在,[如果我的亲友死而复生,只要没有迷失自己,我都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桔梗似乎有些失神,最后却依然说:“可是,他们不是这样想的……凉,我必须要尝试一次。”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否则,已经勾起执念的灵魂,无法再维持接下来的平静。”   她退了三步,低头看向两人身后的小夜:“抱歉,给你留下不好的记忆……再见。”   桔梗转身离开,一条死魂虫从她身上出现,绕着温凉转了一圈,然后消失在空气里。温凉听到桔梗最后的话,如同约定,也仿佛诀别:“凉,不知日后能否相见,无论如何,想继续活下去的方法,就要你自己去找了。”   月亮在眼前的湖面上映出残缺的影,小夜抓着凉的衣袖,抬头看着她:“凉大人,桔梗大人离开了,你是不是很快也会离开?”   温凉抚了抚她的头发,没有回答。然后拉起她的手,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凉,我想在这里生活下去,这是我能做到的事。   ——嗯,即使没了记忆,我也想尝试着破解这诅咒,好好活着。桔梗,没有灵力的话,还能成为巫女吗?   ——为什么不能?我的妹妹……她也没有灵力,但依然成为了巫女。或许灵力能让人变得更强,可除此之外,医疗、催眠、对邪气灵气的感应与消减,这些都是通过学习和内心决定的。灵力也有后天生成的,这和机缘有关……   ——巫女大人,你愿意收徒吗?   桔梗对温凉而言,更像是在这个一无所知的世界醒来后,迷雾之中遇到的一点灯火。   她们都没有深究对方的过去,却做了这样的约定。   但是,也许到此为止了。   桔梗走向了她选择的路,而温凉,   也总得选择一个方向,尝试着走下去。   几天后。   山坡并不高,坡度却比较陡。温凉扯着长在坡壁上的草与矮木,一点点的往上爬。   这回用的时间有点多,不过应该能赶得上晚饭……她看着自己在夕阳下映出的影子,微微有些走神。   多亏当初桔梗那几天的强化式训练,加上她自己时不时冒出来的莫名技巧,如今爬个山啊上个树啊,只要不是太夸张的地方,基本不是什么问题。   每到这种时候,温凉都很为自己感到骄傲——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山,大部分可是没有“路”这种东西的。   右手终于扒上了坡顶的草地,脚在山壁上一登而上,借力将大半个身子翻了上去。背上的药筐晃了晃又正回去,里面的草药安然如初。   “呼……”她轻轻出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眼前是最后一个直坡,偏右的地方因为上下的行人太多,硬生生踩出一条歪斜的小路。温凉拍了下衣服上的土,正要走上去,却忽然僵住了。   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转身贴墙蹲坐,然后呼吸处于最自然柔和的状态。一系列动作的完成不过眨眼,她安静的坐在那里,感受着空气里越来越明显的气息,渐渐向这边来了。   两个,一个是人,一个……是妖。   随着对方越来越近,鲜明的气息带来更多信息。妖的气息庞大,但有些发虚,似乎是那种体型巨大,但以蛮力为主的类型。人类则是个男子,力量不弱,但身体的某个部位……她微微皱起了眉,那其中混杂的诡异感觉,绝不是那个男人本身的,却和他交融在一起。   而且,莫名的熟悉。   头忽然隐隐疼了起来,随后耳边响起自己忽然剧烈起来的心跳。诡异的感觉让温凉一个激灵,心知此刻决不能出任何差错,强迫自己的将怪异感生生压了下去。   那一人一妖最终停在了坡边,然后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原来,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温凉蹲在他们下方,抬头望着眼前红霞映照的夕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墙角。被迫听人谈情说爱这种事,她真的没有应对经验啊。   而且……体型差异如此巨大的一人一妖,除非这世道将普世观念逼得重口了,否则这个情况,只有一种吧?   果然,上面传来一个偏向冷冽的女声:“但是我的家族因为战争被灭门,我是族里最后的幸存者。为了重兴家族,想生下强者的后代。”   男人的声音十分冷静,完全不像是在讨论那种事:“所以选中了我,”说道这里,音调忽然变了变,仿佛有了些笑意,“要求真高。”   然后是脚步踩过草地的悉簌声,女人的声音忽然又柔又轻:“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   空气的流向忽然变了,气息被翻搅成破碎散乱的一团。温凉连忙爬起来,向着反方向蹭了过去,避开那气息最重的危险地带,然后重新蹲伏下来。   如她感受到的那样,战斗结束的很快。   强烈的风在地动山摇般的轰响后,慢慢平静下来。温凉稍一迟疑,还是从躲藏的地方站起来,顺着小路走了上去。   虽然强者在动手的时候,对身边情况的注意力各不相同,但总体都会比较敏锐。对方既然出现在这里,八成是借宿村子的旅人。   很快她走上了土坡,抬头看向右侧。   不远处的空地,被风的力量波及,剜出一个半弧状的坑。她忽然庆幸自己跑的早,不然之前呆着的那个位置,被误伤的可能性相当高。   空地上站着个年轻男人,身边立着一柄杖。而他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似乎在思索什么。   听到动静,对方放下了握拳的双手,目光微冷的看了过来。看清温凉后,他似乎愣了一下,片刻后露出十分欠抽的笑容:“美丽的小姐,愿意为我生孩子吗?”   温凉:“……”毛?   温凉和那个叫弥勒的法师走回村子时,闻到一股从村中心传来的,诡异的气味。   她皱了皱眉,看向气味传来的方向。弥勒倒是不受影响的样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解释:“中午我们到这个村子,听村里人说今天清晨,村中心那户人家出现了妖怪,攻击了家里的孩子。下午我和同伴帮忙除妖,这是当时弄出的味道。”他说着自言自语,“味道真重啊,现在都没散掉……”   “阿凉,你回来了啊。”   村口的阿婆年纪大了,眼睛有些不好。眯着眼睛看了她半天,认清人后笑起来:“这回出去的比较久呢,昨晚都没回来。”   温凉点头微笑,然后想起什么,将背上的竹筐卸下来,取出里面的一味药草递出去。   阿婆似乎愣了愣,盯着那株药半晌,手微微颤抖起来:“阿凉……你,找到了这个?”   泪水从老人饱经风霜的眼中流了出来,她低声的呢喃着,依稀是:“劲一有救了……有救了……”   温凉没有继续留在那里,后退一步,然后转身离开。身后弥勒三两步追了上来,有些好奇的问:“劲一是谁?阿婆的亲人?”   温凉想了想,摊开手掌,简单的比划:[孤儿。]   越靠近村中心,诡异的气味就越浓郁。尤其是对气息敏感的温凉来讲,更是种双倍的折磨。当她觉得食欲已经被彻底消磨干净后,两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因为妖怪死后残留的气息太弱,温凉估计这只没什么攻击力。看看那毫发无损的事发屋舍,更是让她坚定了这个想法。   严格来讲,她也只是暂宿此地,今日正好是第四天。   四天前,她和桔梗都离开了之前寄宿的村子。桔梗向着她的目的地去了,她则选了个方向,独自上路。   天黑时她走到这里,确认这里没有什么妖物气息后,以路上采集的一些草药作为交换,在这个村子歇息几日。   到目前为止,温凉并没有明确的计划,更多只是凭着心里的一点直觉,尽可能在四处走动的同时,打听一些妖鬼灵异的消息。   毕竟,对于她身上的诅咒来源,她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幕落(三)   一场大雨冲刷着森林枯败的落叶,也渐渐洗清妖物死亡时的怨恨与戾气。   奈落踩着厚厚的残叶一路走过,脚下的树枝在折断的同时,溅起一层清白的水雾。   微红的玉片晕着朦胧的荧光,在妖兽死去的地方明亮的闪烁。他微微俯身,捡起那几不可见的小小碎片。   瞬间,所有残余的怨气和不甘的灵魂,如风化般散成一声哀鸣。   一片属于昆虫的嗡鸣由远及近,他随之抬头,雨水在白色的皮毛上缓缓流下,只有零星几点沾上了面颊。   片刻之后,随着那些巨大蜜蜂不断变化的舞蹈与嗡鸣,奈落的神情越来越莫测。   “竟然……和那群家伙,搅在了一起?”   低低的自语了一句,他看向身后林木浓密的世界,忽然叫出一个名字:“赤子。”   随着他的尾音被风声吞没,小小的男孩从几步外的树后走了出来。雨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他身周半米处溅落散开。   他没有抬头,就着出现的姿势,在奈落身后半跪下来:“父亲。”   明明是三四岁孩童的外形,声音稚嫩得几近含糊,却有种成人般的冷漠与少年的锐利。   奈落仿佛勾了下唇,将手中的四魂碎片丢给他:“你知道我的打算,赤子——回人见城,替我做好准备。”   “很快,我会带着你母亲回来。”   赤子抿着唇站起身,望着四魂之玉落下的轨迹。那闪烁的光芒犹在半空,奈落已消失在浓浓的黑雾之中。   ……   ……   村子并不大,也不是每一户人家都能腾出空房间招待客人的。加上温凉又只是一个人,便同这村子中心较大的那户人家,户主十四岁的女儿住在一起。   好巧不巧的,今早出了妖怪的也是那一户。户主感激弥勒与他同伴的除妖行为,又因为他们人多,便为他们收拾出两间客室。   因为这个巧合,两人自然结伴前往吃饭的地方。快到的时候,空气里诡异的臭还未散尽,其中却已混杂了食物的气味。   右侧的房门半开半掩,被内部点亮的灯盏映出人影重重。近了之后,能看到门边站着两个人,背着光的形貌有些模糊,不过能判断出是年轻的女性。   弥勒已加快步子走上前:“珊瑚、桔梗,我回来了!”   “……”   “……”   一阵奇怪的沉默。   那两人只瞥了弥勒一眼,便齐齐将视线转向了温凉。   “……”   这种被眼神穿透的感觉,让她感到莫名熟悉的鸭梨山大。   “哎?你,你不是那天那个……”   右手的那个少女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有些讶异的惊呼出声。温凉看着几步外少女惊中带喜的表情,有些反应不能。   说着那少女已上前两步,从阴影走入了内室投落的光线下。黑色的长发,白绿相间的短裙校服,尽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气息。   温凉一时愣住了,不仅是这熟悉的打扮,还是这少女的长相与声音,让她感到有点熟悉。   熟悉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戈薇,她叫凉,也是路过的旅人,凑巧和我遇上了,所以同路过来而已。”   虽然说着戈薇的名字,可弥勒的眼睛,分明是看着另一个少女的。   “凉?”戈薇重复了一遍,看着温凉没有任何类似重逢的表情,顿时有些踟蹰:“那个……你还记得我吗?差不多十天前,我们在夜晚的树林里碰见过,你还帮了我们。”   十天前么?   温凉摇了摇头,想了想,在光线照亮的地下蹲着,以手划出浅浅的字:[抱歉,几天前我醒来,就失忆了。]   “呃……这样啊,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们也只说了两句话,”戈薇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那个,饭已经好了,要进去吃吗?里面都是我们的同伴。”   温凉点点头,那边弥勒不停地叫着“珊瑚”,已和另外那个和服少女一起,走进了屋里。   和室算是宽敞,摆上两张饭桌,两男三女分列两侧——再加一个叫七宝的小妖。   在互相介绍的时候,戈薇在说到犬夜叉和七宝时,有些忐忑的看着温凉。没想到对方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对那明显非人的外形,没有任何表示。   戈薇放心之余,即使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再问什么。   黑夜沉沉的降了下来,温凉很快和几人道了别,推开屋门,向着另一侧的住处走去。   太阳穴疼的更厉害了,尤其是在见到戈薇及她的同伴之后,连带着整个大脑,都被某种并不剧烈、却源源不绝的闷痛笼罩着。   三个人,两个妖,还有……一只半妖。   而半妖的名字,叫犬夜叉。   原本该是让她无比惊异的发现,可温凉却只感到几乎疲倦般的平静。仿佛一切本该如此,她早已知悉,并等待多时。   头疼在持续的扰乱她的思绪,加上一日多在外奔波的疲惫。温凉只想尽快回到住处,早点歇下来。   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加快步子向前走去,离房舍的转角越来越近。就在左脚踏入阴影的一瞬间,仿佛陷入了什么粘稠的胶体一般,生生被阻住了去势。   身体的惯性让她一个趔趄便朝前倒了下去,却在须臾之间,落入一团漆黑的浓雾里。   浓郁的几乎下一刻就要逸散开来的雾团,在这个小小的村子一现即没。一旁的屋子里,犬夜叉似乎闻到什么异样的味道,却在仔细去分辨后,毫无所得。   他摸了摸依然有些不适的鼻子,单细胞生物将一切归功于,自己下午被折磨过头了。   而温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让她灵魂都战栗起来的气息,在顷刻间将她从头到脚包裹吞没。   终于,黑色渐渐的淡了。一只手随之落在她头顶,顺着发丝光滑的弧度,一直滑到了后颈处。   男人的手比她皮肤的温度略低,松松握着她的后颈。仿佛是想轻柔的摩挲,又如同下一秒会忽然用力,将她的声息掐断在他指掌之间。   “凉,”他的声音一如气息唤醒的感觉,曾经熟悉到日夜相对、刻进记忆,“如果你想早点死,我不介意亲手将你送下地狱,让你在那里等着我。”   微微的沉,微微的柔,又微微的冷。   只要他愿意,可以是最温存体贴的情人,也可以是最冷血残忍的敌人。   温凉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听到头上的声音继续道:“怎么?还记得我是谁吗?”   此刻一切迷雾散尽,她终于抬起头。两人所处的地方,是一座黑色石头为主砌起的城。夜晚的乌云将天边的月与星遮尽,他抱着她站在城的最高处,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这黑色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个人,一座城。   久违了的,人见城。   [Naraku……]她看着那张轮廓柔和的脸,终于念出他的名字,[你是奈落。]   所有的记忆从无边的混沌中扑涌而来,她因这庞杂突然的冲击闭起了眼睛,黑暗中却不断的闪现着微光,翻出一幅幅属于他们过往的图景。   从七年之前,人见城的初见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部分(?)结束,下卷是回忆卷,交代七年间的故事……嗯。   ☆、第八章 兄妹   正殿的面积大到几乎空旷,即使数位来客与家臣围坐一堂,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城主跪坐于正上方的主座,发型是这个时代流行的武士头。不得不感叹审美差异果然很奇妙,尤其是跨时代的审美。   我看了眼身边正襟危坐的男人,在脑中想象他剃掉额发在脑后扎起的模样。然后默默将脑补掐死,干脆的扔进脑洞里。   “……那妖怪几乎每个月都会出现在城外,这半年已伤害、杀死了不少百姓,派去的士兵也伤亡惨重,”上首的城主叹息一声,嘴角的两撇小胡子抖了抖,“我听说,各位都是不同地方有名的除妖师,如果这次能解决这心腹大患,所有百姓都会感激你们——我武田吉康,也必赠与重谢。”   除了两侧分列的家臣,下首一共是六人。武田吉康说完这番承诺,最右侧的那个男人便站了起来:“我等既然来此,自当尽力而为。还请城主告知,那是什么妖怪?”   ……   ……   半个时辰后,我们随同领路的侍女,进入客室歇息。   “听说二位是兄妹,大人您又放不下妹妹,城主便将您安排在一处了。午膳很快会上来,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提出。”   侍女穿着蓝白描花的三层和服,似乎是城主府统一的样式。温婉可人的模样,说话做事都很周到。   “好的,真是麻烦你了。”   “大人您太客气了,”侍女的表情明显生动了不少,甚至瞅着他微微红了脸,“那奴婢先退下了,请好好休息吧。”   门被从外面轻轻拉合,身边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在桌前坐下。   我没理他,扫了眼屋内,布置着两张大小不一的榻榻米。较小那张画风与屋子的摆设不符,八成是从别的房间挪过来的。   上面铺盖早已打理清楚,让人看着就心生睡意。何况我前天半夜被从被窝里提溜起来,为那场明面上的贵族婚仪折腾了整整一天。到洞房时看着某人不知从哪里拽出两只傀儡充数,丝毫不解释就带着我,离开了人见城。   半个晚上都被抱着赶路什么的,实在是个糟心的睡眠方式。到了这边打起精神应对这莫名其妙的城主与除妖师任务,刚才跪坐在大殿上商量细节时,我险些就地躺倒。   再不让我好好睡一觉,估计我会成为第一个困死的人类。   这么想着已迷糊起来,朦胧中曾听到侍女送饭的声音,关切的询问和男人柔和的回应。   我是被饭菜的味道弄醒的,米和海鲜在空气里氤氲出温热的气息,混着一点特制的酱料浓香。   刚醒的那刻思维是凝滞的,因此对上那张有些陌生的男性面容时,我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浅麦色的皮肤五官有一点清秀一点硬朗,黑色的长发披散的稍稍凌乱。   我眨了眨眼,那边侍女正将托盘中的碗碟放下。似乎是被我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她的动作有那么片刻的僵硬,接着很快低头,有些不自然、却依然十分流畅的继续摆置器皿。   “凉,你醒了啊。”男人笑起来,“已经是晚饭时候了,你午饭就没吃,快起来吧。”   不得不说,这样一张称得上俊朗的面容,在表情柔和的时候,会有一种近乎憨厚的真诚感。   我点点头,做了个[好]的口型。在他转身之后,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对了,现在我们是一对外出的除妖师兄妹。哥哥无双,以及他那容貌、声音皆受损的妹妹凉。   括弧,有能力的,当然是哥哥。   我是在今早醒来后,看到面前的脸换了一张。他身上的气息没有变化,指了指不远处流动的小河:“我的妖力无法作用于你的脸,只好用了些人类的方法,你可以去河边看看。”   那时他的表情那么自然,于是我几乎没有心理准备。而河水映出那张疤痕纵横的脸,在水波浮动间褶皱的更加可怖。   当时我真想把“呵、呵”两个字,甩到他脸上。   等侍女关门出去,我大概整理了床铺,在他的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夹菜。   人见城那场充满惊吓的初见,如今已过去半年。   这一世我已年满十五岁,对于这个时代的贵族少女,已是普遍为人/妻为人母的年龄。即使“人见阴刀”的身体依然不见起色,可因为不久前合作吞并了另一处大名的势力,结亲的事宜最终刻不容缓,被提上了日程。   我们就像彻彻底底的局外人,看着两头为自己的亲事忙乱奔走,看着吉日订下聘礼送至,看着新房与日后的计划一点点被完善妥帖。   仿佛只是局外,只是旁观。   这城主府的厨师手艺不错,我咬着一块鳗鱼寿司,默默的出神。   “凉,”这时对面的男人忽然开口,我抬头看过去,“等妖怪出现后,你应该是和城主妻儿呆在一起,到时候留意下它的气息,”他拿起自己手边的筷子,帮我夹了块鱼,微微笑了笑,“别让我失望。”   寓意含糊不清的几个字,可眼睛里的冷意清晰。   我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夹起鱼肉咬了一口。   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他带出城外,人见阴刀,或者奈落,也许后者才是他心里真正的名字。但至少在那粉饰太平的六年,以及后来人见城半年相处的大部分时候,“人见阴刀”这个名字的存在感,远比“奈落”强得多。   第一次被他带出来,还是两个月前,那场两城合作覆灭第三方的战役。或许上辈子看多了战争片,比起种动辄数万数十万的蚁巢攒动般的人群,那场两边百来号的对打,的确有点像人数略多的群殴。   但有种生死相搏的血腥与杀气,却是再多的影视作品都无法模拟。而我和他站在不远处的山坳之上,看着那活生生的修罗场,将空气里相对单薄的人类气息,纠缠进让我头晕的浓郁恶意。   然后有强烈许多的另类气息,那时我虽还不能很好的分辨细节,却已知道那属于另一只妖。瞬间我便感觉到奈落情绪的变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属于妖怪的本领。   嗜好莫名的白色毛皮下弥漫出无尽的黑雾,深厚到几近难闻的气息,甚至盖过了那些人因濒死与杀伐诞生的诡异。   那是我几乎熟悉了的,却比平时所感受到的,强烈了不知多少倍。   而那只扑向战场的螳螂,还没能将这满地令它垂涎的蝉吞入腹中,已被身后的黄雀吸入体内。   我感受到两股妖气的碰撞与融合,最终归于平静的一体。仿佛温热的火苗落入水潭,在轻微的波动之后,一切恢复如初。   然后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逐渐收敛,同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混乱驳杂的感觉,似乎减轻了少许。   他的能力,是吸收?   然后奈落看了过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眼神再次出现曾经那种,让我毛骨悚然的贪婪。   那一刻,我仿佛依稀明白了,他留下我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还未出场的)城主谁还记得?他爹的名字没查到,就乱编了。   其实看漫画的时候觉得很正常,也就想原来是珊瑚童鞋的桃花啊。但到写文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六年前后珊瑚几乎没变,美工你这样偷懒上头造么?   以及……六年前珊瑚才11岁吧?武田藏乃介你只是一只正太而已啊,酷爱放过那只萝莉让我来!!!(╯‵Д′)╯(节操   ☆、第九章 除妖师   这名叫武田的城,是距离人见城较远的另一座。至少就奈落身为妖的飞行能力,也飞了整整一夜才抵达这里。   吃完午饭没过多久,依然是最初的那个侍女,向我们传达城主的意思:妖怪最有可能在今晚或明晚出现,稳妥起见,请各位除妖师去另一侧的暗室商议具体事宜。   说完她看了我一眼,神情有些迟疑。眼前的男人似乎明白她的想法,微笑道:“凉有可以帮上我的地方,而且我不愿让她独自呆在这里。还请城主不要怪罪,允许我与妹妹同去。”   侍女低下头,请了个礼:“奴婢明白了,请二位随我来。”   城主府的西侧有一片半人工的河塘,两侧种着高低的灌木,塘心的假山凹凸出柔和的弧度。我们前后走上建在出池口的暗红木桥,镂空的光滑栏杆下,大大小小的鱼儿翕忽来往。   “这座桥是少城主出生时建的,”因为路途略长,我们走的也不算快,那侍女十分尽责的客串了半个导游,“那时夫人怀着孕,亲手将几条锦鲤放入其中,大部分都长的很好,”这时正好有条红色鲤鱼经过桥下,她抿着嘴笑起来,“这些锦鲤,是湖中年岁最长的鱼儿的后代。”   “请问,少城主今年贵庚?”身前的男人接着她的话茬询问,“从今早到此刻,我们还未见过他。”   婢女微微回头:“少主与夫人去还愿了,客人见不到也是正常。听悠姐姐说,下午就该回府了,还打发我们到时去接呢,至于少城主……”她想了想,“如果我没记错,今年应有十四岁了。”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好笑道:“不过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少主的婚事一直是城主与夫人的心结。”   话题扯到这个地方,作为这个时代的男性,似乎有些不适合开口。但他依然一脸淡定,好像问的不是八卦而是除妖的细节:“心结?难道少城主有了心上的姑娘?”   婢女将目光在我蒙上面纱的脸上定了一秒,然后又转回去看他,这次的表情很正常:“那倒是没有,不过也有些接近了——少主曾放言,此生必寻一挚爱为妻,否则宁可终生不娶。”   真是……新奇的想法啊,就这个时代而言。   而这侍女显然很崇尚公平原则,卖够了自家的八卦,而剩下的路还有一段,她便自然的将话题放在我身上:“凉小姐呢,可曾许配人家?”   我愣了愣,这位问的有些直白,简直毫不委婉不带铺垫。片刻后,我看到奈落点点头:“吾妹今年已有十五岁,自然嫁人了——认真说起来,小姐的叫法已经不太合适。”   我忽然生出一点冲动,撩开面纱的下半部分:[被叫年轻也很好,反正这里只有‘哥哥’。]   我相信“尼桑”这个口型无比标准,标准的眼前这位微微转过头来,做出假的不能更假的宠溺表情,阴测测看了我一眼。   我承认,我有点轻微的恶作剧心态。   虽然兄妹这个梗平时不是我的雷点,可是当一个昨天才和你有了夫妻名义的对象,今天就以一副兄妹情深的姿态出现在人前,真的让人很难不想到某个我过了二十九年、非官方的怨念节日里,一句充满残念的话——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了半晌,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所谓的“密室”,其实就是一个地处较偏、却装潢精心的小房间。   除了城主武田吉康,除妖师已经到了三人,都是男性。我站在奈落身后,默默打量眼前的几人——   一人梳着武士头,仿佛带了个防毒面具的,武器是一对双板斧。   一人相对壮实些,四十上下的成熟男性,下颌续着乌黑的长髯,武器是一柄有些奇怪的弯月形戟杖。   第三人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手边一支类似鱼叉的武器,是三人中肉最厚、衣服用料最多、看上去最不像好人的一个。   很好,我淡定的想。这么比较起来,只蒙了面纱的我,简直不能更正常了。   陌生的脚步声在这时响起,从与我们相反的方向,越来越清晰的走来。   屋里的几人似乎也刚来不久,此刻听见了声音,一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打扮相似的侍女在前面领路,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少女。   今早被城主接见时,第一我太困,第二按照礼节,大家都没有过多关注旁人,因此基本算是现在才清楚的看到合作者的模样。   那应该也是除妖师的少女,并非我想象中的巫女打扮,而是标准的除妖师衣着——除了红色的上装,那过于利落的劲装打扮,大部分只有男性的除妖师才会选择。   实际上,虽然“除妖师”这个称谓,往往概括了太多相关职业,但由于数百年前一个关于巫女与四魂之玉的传言,现在的所谓的女性除妖师,十有八/九是指巫女。   这大概,是我所见到的第一个,偏向武将的女除妖师。   衣着的意外只是初步,随后让人所关注的,是她的长相。   并非是指美丑——当然,那无疑是张十分有潜力的美人脸庞——而是说她的外貌所表现出的年龄。高高扎起的马尾与背后过于巨大的骨白武器,衬得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萝莉外表更加青涩。   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神色与动作透着剑刃出窍般的凌厉。   那三人似乎多少有些意外,看他们的表情,估计今早在正殿里,同样没怎么关注他人。   “看样子,各位都已到了。”武田吉康从侧厢走了出来,满意的笑着看过来,“那么久等了,现在,就开始商讨对付妖怪的计划吧。”   他说着拍拍手,几名侍女闻声而入,给每人面前奉上新茶。   待众人相对坐定,他呷了口茶,“那么,请允许我代为介绍——”   武士头:“除妖师,光次郎。”估计是武将出身。   成熟男人:“除妖师,柴山君。”这是姓氏吧,八成有贵族血统,但地位不高。   指向我们:“除妖师,无双君和他的妹妹。”很好,我果然是附赠品。   三个最:“除妖师,入世大师。”大师……纳尼?!   最后:“巾帼不让须眉,除妖师,珊瑚小姐。”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嫁得好不如自立自强,嗯。   城主介绍的简单,大概是深受妖怪所苦,寥寥几句之后,他已迅速切入正题。   “大约在两三个月前,这只妖怪出现在城外,不时袭击周边的百姓和人家。”武田吉康皱起眉道,“不瞒各位,那妖物不知为何,一直是在城的外围进行攻击。在一个月后——它第二次前来时,我便令下属,将那附近的百姓迁入城内。”   “城主真乃深明大义之人。”那姓柴山的男人开口称赞。武田吉康明显有些受用,不过片刻后恢复了黯然:“唉,可惜妖怪一日不除,城中与外界交流的道路便受到无尽的威胁——至今已有许多次,在城外耕作的百姓、来往的客商,因突然出现的妖怪殒命,”他一仰脖子,喝干杯中的酒,酒杯被重重定在桌上,“我,实在愧对这一城的百姓!”   “大人不必如此自责,”那位入世大师在面巾后出声,声音意外的沉厚笃实,“眼下我们既然在次,便不会让那妖怪继续为祸一方,还请城主告知妖怪的特点,或者有无弱处?”   武田吉康握着已空的酒杯,似是陷入回忆:“那是一只非常巨大的熊妖,凶狠,力大无穷,只有速度是它的弱点。在请来各位之前,我曾尽力寻觅过城周围的几位除妖师,然而……”他没有再说下去,“这是我们尽力得到的最多讯息了,那妖怪目前只徘徊于城周,已带来如此不安,万一……”   武田吉康的解释到此为止,以一声长长的叹息作为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这是个多么励志的故事啊(揍死   顺便提一句,奈落现在的脸,是鬼蜘蛛以前的——我估计,应该和无双差不多。   我老不小心忘了凉不能说话……然后去改orz   ☆、第十章 轮口味的奇葩性   那天下午,在场的四位除妖师加上一位伪除妖师,就各自的强项与能力,进行了简单的商讨与配合。   当然,在这个时代,是个人都多少有些压底的暗牌。全然的了解合作当然不可能,但就这几人的能力而言,对付一只熊妖,也不必太过深交。   毕竟武田吉康之前派出的手下更倾向于试探,这一回请来的,几乎是下了血本。   即使如此,他也同样隐瞒了太多的事。关于熊妖无法靠近的真相,没人知道他是否的确无知。但这隐瞒同样不能代表什么,所谓的合作,往往就是在相互妥协、试探的基础上,为己方争得最大的利益。   我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一直沉默的坐在奈落身边旁听。而奈落本人的话说的不多,却也是恰到好处。   至于其他人,那三个男人表现不一,但大都话多,有几回比较激烈的争执。   而话最少的,却是那个年纪最小的、唯一的女性除妖师——珊瑚。   十二三岁的少女,从头到尾却只说过两三句话。大部分时间,她都独自坐在那里,面上带着点因为年轻而隐瞒的仍有痕迹的不耐,静静地擦拭她那柄“飞来骨”。   这个名字,是她在交流过程中随口提起的。几乎有她大半个身子大小的武器,回旋镖的形状,骨色的白。   那种巨大的反差,很像我上辈子渣的某个游戏中,背着翔色巨剑轻快蹦跶的小萝莉。让人在担心她的骨头她的肉她的脊椎的同时,生出一种诡异的萌感。   太阳渐渐的偏西,然后落日坠落余晖漫天,红霞被暗下的夜色吞没成深褐。我看着那轮半圆不缺的月亮升上高处,较远的湛蓝天幕下,一片闪烁的繁星。   如奈落最初所说的那样,我与城主及他的儿子,以及一位近身的家臣,站在城中较高的一处三层楼阁上,望着远处勉强可见的几人。   城主的儿子叫武田藏乃介,审美较他父亲还有救,至少梳着正常的刘海,在脑后扎成马尾。   这让我有点欣慰。   在危险的感觉出现之前,那种难以形容的妖的气息,已远远的传了过来。   我记得奈落当时说过的话,在那气息依然模糊的时候,便闭上眼睛,开始感受那存在。   依稀……是很大的一只。   到底还是经验不足啊,我睁开眼,下意识挠了挠后颈。   只是最基本的外形,以我现在的熟悉度,也很难准确的判断。   不过……   那妖怪终于出现在视野可及的地方,是一只巨大的黑熊。它如人般直立起身,发出一声浑厚的咆哮,伸出的指爪已被锋利的白刃取代。   我看到等在城门前的几人几乎是瞬间迎了上去,按照最初商议的步骤,开始进攻。   整个战斗过程的结束,比最初想象的,更加干脆且迅速。   ——叫做珊瑚的少女,在光次郎试探失败、反被擒获的同时,以那一瞬的间隙,几乎压倒性的力量,将那熊妖一劈两段。   血肉碎块与内脏在半空中淋漓而下,噼里啪啦在城门口堆积,如同下了一场血雨。珊瑚、奈落和入世和尚反应较快,及时退到了受灾范围之外。柴山动作慢了些,身上粘了不少碎肉和血点子。   最倒霉的无疑是光次郎,被熊妖擒在掌中,对方倒地时又没能挣脱。因为熊肉为垫逃过摔死的命运,却也结结实实被兜头盖脸弄了一身。   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或死妖,甚至当初在奈落带我去那战场外“观看”之后,那些过于直接的生死相搏与血腥死气,让我当场吐在了那里。可比起那样的战场,这种直接开膛破肚内脏满天飞的场面相比,无疑更多了一分直观的恶心。   于是我暂时避开了视线,转向一旁同样观望着的城主三人。   然后我震精了。   呆滞的城主与家臣暂且不论,他们的心情咱也不多脑补。问题是少城主殿下……   您那两颊的红晕,与可疑的吸鼻子的动作,是肿么回事?   我再次将目光转向前方的城门,在熊妖出现的时候,因为妖气的影响,附近的天空被青黑的云遮蔽起来。但站在高高的阁楼上,依稀能看到那片明显颜色异常的区域,几人相对分散的站在那里,似乎在商议什么。   我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在熊妖死去之后,它的气息逐渐淡去。取而代之鲜明起来的,是一股真实的、刺鼻的血腥味。   鲜明而真实的,如同少城主,陶醉迷恋的眼——神。   (PД`q。)   我们在城主府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便被引去府前的大广场,由城主亲自给予酬金。   不算太出乎意料的,这一回武田藏乃介也在。虽然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死死黏在珊瑚身上,将在场的其他人全部当成了空气。   临别的时候,少城主同学拉着珊瑚的手,以客套的感谢话语做盾牌,恋恋不舍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很久。   小姑娘茫然的眨了眨眼,接过家臣递来的酬金,很干脆的抽手行礼然后退到一边,让后面的柴山上前领赏。   唔,流水有意,落花……   落花她,还是个花骨朵。   淙淙的溪水在眼前流过,平缓、清澈,向着未知的远方,或许注入更宽广的水域,或许就此消失在山川岩石间。   我抹掉从额头流下的水渍,从袖袋里取出块手帕,打湿又拧干,然后仔细的抹过每一寸皮肤。   光可鉴人的水面为镜,那些真实到可怖的疤痕,基本没有了痕迹。呼了口气站起来,抖了抖因为久蹲而有些发麻的膝盖,然后我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只这么片刻的功夫,他已恢复了平日的容貌。依然是白皙纤细的模样,只是那永远诡异浮动的气息,却让我的感官叫嚣着危险。无论相处多久,都难以真正放松下来。   [阴刀,]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也没有和他大眼瞪小眼的打算,[那只熊妖,和两个月前战场上那的,有相同的‘源头’。]   “源头?”他将我的用词重复了一遍,思索的神情不像是超乎预料,却也并非毫无惊讶。   确切的说,仿佛他做出了几种假设,然后命中了一种。   最后他笑起来,召来一只巨大的鸟妖。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知道这么写可能很恶心……   但我写着写着,忽然发现二三次元墙果然难以跨越……六年前那个是活物的话,那么大一只,被那么一刀两半肯定会肠子肚子心肝肾肺血块肉块(没准还有排泄物啥的(滚))满天飞吧……少城主您是以怎样抖M重口的精神,才在这种背景图案下对珊瑚一见钟情的?   或者说,果然那个时代的贵族,都是绅(bian)士(tai)么= =   ☆、第十一章 未知的敌人   白色的大鸟,庞大的体型,与相对虚无的气息。就我目前的感觉,比起形体、甚至更加深入的原型或者具体能力,气息表达的最强烈的东西,是一个生物力量上的强弱。   因此这只鸟妖,应该只是“交通工具”。   我发现自己已经养成一个习惯,下意识尝试分辨每一个感受到的气息,无论人、妖、或者其他什么。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习惯。   出神间,奈落已将我抱了起来,随后轻轻一跃就上了鸟背。落脚处是温热的体温与柔软的皮毛,仿佛能感受到生命在血管中流动。这感觉与上辈子乘坐金属构成的交通工具截然不同,而马与骆驼的背不会有这样的宽度。   这让我有种用力过度就会踩死它的感觉,几乎是小心翼翼的坐下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   有一瞬间我庆幸自己不能说话,这样自然不用理会他嘲讽的意味。忽然想起上辈子十几岁的时候,第一次独自在草原上骑马,因为过于激动,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那时同去的亲友自然又惊又怕了好一阵子,但日后提起,却多把它当做一件糗事来玩笑。   等我们在它背上坐下,这鸟儿便从蹲伏变为立起。之前它已有一人多高度,这下视野更是拔高了一截。在它翅膀展开的同时,我被奈落伸手一扯,撞进他怀里。   耳边的风声有一瞬变响了许多,“呼呼”如兽吼雷声,长长的头发顿时凌乱飞舞。然后一只手落在我头顶,顺着头部的弧度滑到了后脑,固定住不服帖的乱发。   我安静的趴在他胸前,被已经熟悉的气息包裹起来。那妖力在鸟儿的背上隔绝出一片无风的结界,安静到耳边只能听到心脏“咚”、“咚”的跳动声,昭示着主人旺盛的生命力。   与充斥着杂质、紊乱的气息截然相反的坚定有力,属于这个叫做奈落的妖。   或者说,是半妖。   不同于妖的气息,更不似人类的存在。成为‘凉’后的这些年,我只遇到过两个——犬夜叉,以及奈落。   结界内外仿佛两个世界,倚靠的视线看到斜上方模糊的分界处,仿佛有风与空间摩擦时撕扯出的扭曲痕迹。我微微偏了下头,放低的视线落往鸟背之外的大片树林,飞过苍翠碧海,与偶尔穿行其中的河流。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却在中途放开环抱的手,让已经习惯了些微颠簸的我,如愿向着更加边缘的地方挪了挪。   从这里望下去,能够看到的东西更多、更细。甚至那些无法被结界阻挡的气息,在这样快速的前进中,如同另一段不一样的风景,缭绕又分明的,在我的感知中经过。   心底有个尘封许久的盒子,在这样无边无垠的风景中,“咔哒”一声断开了锁。其中唤醒的,是属于那个叫做温凉的女人,一部分贯穿生命的眷恋与记忆。   “……”   奈落。   我知道他赢了,如同我几乎能够想象,那个在我身后不远处的男人,那个看上去依然稚气未脱、少年模样的半妖,此刻依然不动声色的表情。   仅仅是两个月前的一次出行,他便看透了我心底最久远的热望。   那么,你呢?   那让你满足我的愿望,将我留在身边,甚至冠以“人见凉”的原因;   即使无数次纠缠着毁灭与杀机的渴望,分明将人类视作蝼蚁,却至今不动声色的原因。   我是否,也该猜一猜?   鸟儿飞了很久,等到终于降落的时候,我想我明白为何奈落没有像前晚那样,选择自己飞——距离太远了。   我们被放在另一片森林的一条小路上,在这个时代,这种相似的地域数量之多,足以让一个不太路痴的人,迷路迷到死。   重新踩回柔软的草地,我抬头打量周围。树与树的间隙并不大,能够落入其中的光线称得上稀薄,让这片郁郁葱葱的林子,看上去有些阴森。   而最重要的,是一缕缭绕在这树林间,熟悉的气息——   无论两个月前的那团形貌模糊的妖,还是昨夜的那只熊妖,它们身上共有的气息本源,就在这片森林之中。   层层叠叠的树木纵横成一望无际的林海,早已过了晨雾弥漫的时候,可这阴暗的林间却反常的,依然浸透在朦胧的雾气中。   身后的白鸟温顺的垂下头颈,让奈落顺了顺它头上的翎羽。然后发出一声清鸣,抖了抖羽毛,振翅飞上了天空。   “凉,我要找一个妖怪,你知道它在哪里的。”他低头看着我,陈述笃定的语气,“带我去吧。”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   当我穿过这片遮蔽视线的薄雾,看到另一侧清晰许多的林木时,我这样想。   只凭借毫无依据的“感觉”,捕捉如有实质的气息来源,在这个地方仿佛毫无根据的前进,最后真的走了出来。   奈落始终跟在我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我们相处的这半年,相对的沉默远比交谈多得多。   他不惮于在我面前显示他的计划,甚至到了后来,与那些奇形怪状的手下当面来往。对我提出要求时,也多是简洁的仿佛笃定我能够理解。   就像现在,我看着前方满是未知的明亮世界,迟疑着缓下了脚步。那股气息随着雾气的消失,已强烈到足以产生所谓“妖气”的地步。   身后那人却毫无停顿,依然是不急不缓的步子,踩过青草一路上前。然后他从我身侧经过,径自朝前走去。   我抿了抿唇,心底从未消散的抵触本能般冒出头来,让我没能第一时间拉住他。等理智与生存的思考重新浮上脑海,却意识到我不能说话,也就无法喊住他。   于是,只剩下一个选择——跟上去。   他的行动太过干脆,干脆的近乎古怪。   事有反常必为妖。   甚至不仅是他,我亦不知此时此刻,是否我们中的谁陷入了幻境,或是两人都中了招。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无法独自活下去。   所以,无论他是在盘算着什么,还是真的出了差错,我都必须跟上他的脚步,伺机而动。   后来的路和之前相似,依然是层层叠叠的林木,难以分辨道路有什么不同。区别在于我们的位置颠倒了——他走在前面,我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可我知道这不是正常的前进,上辈子的野游虽然没有如今这样原生态,可多少还是能学到些野外求生、观察环境的知识。   而我们行走的方向,一直是凌乱的东南西北四处拐,完全与直线无关。更何况那股气息始终保持之前的浓郁程度,几乎是不增不减。   这不是绕圈,更贴切的形容,是沿着某些既定的形状,逐渐绘制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八重樱   不知不觉间,我走进了一个昏暗的山洞。   阴暗潮湿的洞穴,入口不远处的山壁上,插着一支静静燃烧的火把。属于米粥的清香弥漫在不大的空间里,连同洞窟深处轻微的动静,让这里多出几分人气。   我下意识向着火光摇曳的地方走去,很快转入了洞窟深处。入目是一片简单打理的穴居,一个身着巫女服的女子跪坐在铺置好的竹席旁,一手端着个不大的碗,用木勺舀出粥水,小心的喂给躺在被榻上的人。   他们的身边另放着一盏烛灯,成为这洞中另一处光源。那火光照亮巫女清丽的面庞,更反衬出卧榻之上,那个恐怖的……人形。   我不知道那是否还能称作“人”,白色的布条将他全身缠裹,大部□□体覆盖在被料下面。露出的胸口以上皆是如此,像极了埃及壁画上的残破木乃伊。   仔细分辨,能发现那些布的表面,还有多处渗出血色。一团或者一片,一直覆盖到那张包的只露出一只眼睛、与失去上下唇后能看到稀疏牙齿的脸上。   “桔梗啊……”   粥水从漏缝的齿间流了进去,那人有些艰难的咽下,然后用沙哑模糊的声音,低声开口。   那巫女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缓了缓,低头看了他一眼。   于是他从嗓子里逼出低沉的笑声:“你总是这样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圣洁的巫女,桀桀桀,”那只眼睛毫不掩饰的透露出恶意,“我真想,看到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啊……比如,被男人压在身下,玩弄到污浊不堪的地步;或者被心爱的人破烂一般的丢弃在一边,干净的心与身体一同,被黑色吞没的样子……光是想想,我就觉得很有趣。”   被叫做桔梗的巫女,对此给予的唯一回应,是盛出一勺粥,面无表情塞进他嘴里。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本体,或者说,那个‘半妖’的本体……男人,不过是这种东西。”一个声音在我耳边絮絮响起,温柔的女声,有如摇篮曲般低缓的语调,“你所嫁与的,不过是一副光鲜亮丽的皮囊而已。他的过去是骗局,他的现在是罪恶,你又如何拥有信心,他的将来,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原本跪坐的巫女,此刻已站起身来,平和冰冷的表情,却又透着净化世人般的悲悯:“他在这里如此轻浮,转眼又对你甜言蜜语。甚至那只是一张美人皮,他真正的样子,你可曾见过?”   她的目光所在,正是那躺卧不动的男人。此时看去,他已真正不是人形——无数妖怪在他肢体上纠缠交错,在他体内钻进钻出。他的表情扭曲,仿佛愉悦,又如同不能抑制的痛苦,却被什么压抑了声音,无声的笑与惨叫,足以让发麻的感觉从头皮一路传到脚底。   然后那身体终于发生了变化,仿佛杂乱不堪的拼图逐渐归位,最终定格成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柔和白皙的容貌,温文典雅的气质。他缓缓睁开眼,似乎有片刻在思索,目光在周围打量一圈后,终于站起身来。   那双眼最终定在我身上的眼睛,依然是凝血般的暗红,在漆黑的假象后翻涌着不知名的诡谲。如同片刻之前,那些在他身上拼命钻入、缠绕不休的妖物。   “凉,”他微笑,如同每一个寻常的清晨,人见城中惯有的问候,“过来。”   我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后,毫不犹豫的上前几步,高高扬手——   “啪!”   巴掌意料之中的没能糊他一脸,拍在树干上,微微的刺痛。   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我收回手,皱着眉甩了甩。   “……你是故意的。”   眼前的男人有一瞬收起了笑容,眼底杀意一闪而过,就如曾今无数次那样。   我后退了半步,没有回答他的话,转头看向不远处、原本坐着那个叫“桔梗”的巫女的地方。   现在只能看到一团混沌变化的黑雾,里面隐约有个人形。那围拢了整个森林的气息,正是从其中传出来的。   “——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似乎不是我感受到的那样,”一个声音从黑雾间传出,雌雄莫辩的,仿佛无数男女老少搅缠的古怪杂音,“既然这样,用这‘契约’来束缚一个毫无力量的人类丫头,也亏你做得出来。”   “不,似乎不该这么讲,‘毫无力量’什么的,”那声音忽然换了口吻,“小姑娘,你身上的味道,很美味、也很舒服啊。”   美味和……舒服?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   我抽了抽嘴角,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起这身体自带的日语水平。   身边的奈落一直保持着沉默,暗沉的瞳色,仿佛在思索什么。到了这时冷笑一声:“你说的也够久了,”无数的黑烟从他身体里涌了出来,如同我之前见过的,化作数根漆黑的触手,向对方包围过去,“现在,就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黑雾与黑雾瞬间便混沌成一团,是肉眼根本无法分辨的相争。   我站在奈落身边,隔了不近不远的距离。感受到他身上的妖气越来越盛。平时隐隐逸散的气息,此刻已有大坝将崩、溃散四溢般的冲击趋势。   这是种陌生的感觉,至少在此之前,奈落远没被逼至这种程度。   即使他的表情,依然淡定如初。   而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我很清楚这一点,即使没有那妖怪刚提起的‘契约’——经过半年的相处,如果身边这只出了什么意外,他绝不会让我怎样好过。   而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这场相争的结果,似乎不太乐观。   就在这时,那一直交缠在一起的雾气,忽然从相接的地方断裂。随之是几乎震耳欲聋的轰响,以及那团无比诡异的、裹挟着朝我扑来的黑色。   右手贴上温热的皮肤触感,这半年从未间断的训练,让我多少产生了些面对危险的下意识。借着那只手的力量,不顾形象的低头侧身下腰接着顺势一滚,终究擦着那雾团避了过去。   可我没能放下心来,因为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我感到手背上仿佛被蹭到的黑雾腐蚀一般,尖锐的疼痛,快的仿佛幻觉。   “凉。”   那股庞大的气息从手背的伤口崩散开来,我只听到他叫我名字的声音。   ……   ……   四月的八重樱开的艳丽,如同烈焰焚烧至终焉的盛景。   豆蔻年华的少女站在树下,如云的黑发在烟霞般的樱色下朦胧。葱白的手指捻起飘落的花瓣,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我站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安静的看着她。身边的花朵落在我的发顶,柔软娇嫩的触感,以及鼻端鲜明的花香。   这一切都真实的触手可及,可我知道,这只是幻境。   如同之前进入的那个虚幻的山洞,或许是记忆,或许是虚无的改造,又或许是两者的合体。因为这里的气息毫无变化:离我很近的那个,熟悉而令人不适;离我较远的那个,正在一点点淡化,正是将我带入这里的源头。   这气息与环境的迥异,能让我能保持理智的清醒。如同之前被山洞的幻象一时蛊惑,也很快便挣脱出来。   如同一个沉入梦境的人,却有人在他身边,用各种方法试图唤醒他。那样即使是最真实美好的梦境,也无法长久的沉溺。   而现在的问题是,我明白这是虚假,却不知道离开的方法。   幻境却在此时发生了变化,或者说,是出现了一个人——年轻俊秀的公子,从樱花尽头翩翩而来。   那在树下发呆的少女,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抬头,一眼看到了来人。她脸上的神情迅速发生着变化——瞬间的欣喜,然后是皱眉的愠怒,接着整了整身上那件柳色的十二单,做出一副无视的姿态来。   ……   ……   一个发生在这个年代的贵族男女之间,很常见的故事——至少前半截是这样。   年少的女孩与年青的公子在樱花林中相遇,继而相交、相恋。这绝非合乎礼仪的事,但禁忌之所以成为禁忌,往往源于它屡禁不止。   少女是当地显贵家的此女,男子却身份神秘。只是他言行举止的非凡尔雅,让少女坚信他是自己门当户对的真命天子。   青年从未否认,也从未承认。永远笑着拂过她的发顶,表情宠溺而微微迟疑。   身边的景物不断的发生着变化,仿佛一帧帧几近真实的XD电影。而我只能站在这里,看着这个空间年华流转、岁月往复,呼啦啦风一般奔向无垠的尽头。   后来他们忍不住偷尝了禁果,少女意外的有了身孕。这事并没能瞒住,何况她已有利益缔结下的婚约。   于是她被软禁起来,将失去这个未成形的孩子,以及接受很快被嫁过去的现实。可她最终还是逃了出去,奔向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却看到意料之外的景象。   ——她的心上人,她的真命天子,是只本相丑陋的妖。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捂着心口蹲伏在地上。浓烈到猝不及防的血腥味瞬间便涌上喉咙,如同这越来越强烈的眩晕伴着心弦崩断般的突兀剧痛。   手心感受到温热黏湿的液体,眼前是一团黑白交杂的晕眩色彩。我知道这是剧痛的刺激之后,人体本能的反应,除了顺应疼痛喘息着等待它过去,我什么都做不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花白的视线一点点重归清晰,近在眼前的手心被浓到发黑的红侵占。血丝浸透掌心的纹路蔓延开去,顺着边缘滴落在地上,刺的我眼睛发疼。   勉强抬头看向身周,之前的幻境已称不上幻境。乱七八糟的情景人物事件空间杂乱的堆叠闪烁着,像是磁带倒放时漏出的叽哩哇啦,没有了半点正常的“规则”。   诡异而可怖的场景,却让我松了口气,侧了下身体后,轻轻坐在了地上。   天知道刚才,自从进入这个庞大的幻境,在被迫欣赏那些旖旎浪漫的诗情画意时,我耗费了多大的意志,才控制住自己不陷入这太过真实的世界。   即使不知道怎样离开,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只要陷了进去,我将永远无法脱离这里,直到被妖的力量吸干,成为它的一部分。   就像那只包裹在雾气中的人形妖物,身上那些庞杂斑驳的气息,分明是无数人与妖,充满无数怨恨不甘的叫嚣与喧扰。   我抱膝坐在地上,这姿势能让我不那么费力。这个世界的一切越来越紊乱,如同我始终死死捕捉的两抹气息——奈落的逐渐稳定而明显,而另一股气息,已淡的仿佛能立刻飘散。   “凉。”   那熟悉的人终于出现在我视线中,身边是无数崩溃消散的幻觉残片。我抬头看他叫出我的名字,仿佛我刚刚躲过那团迎面而来的黑雾。   我蹲坐在地上仰视着他,微微苦笑:[奈落,摊上你,真是够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狠狠甩他一巴掌啊,干脆利落的。   这是我冒出的最后一个念头,然后就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奈落番外 黑火   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干净、仿佛透彻、又仿佛温和柔软的包容渗透着一切。在过去的四十多年中,奈落从未这么频繁的想起过去——在他成为‘奈落’之前、脱离‘鬼蜘蛛’的身份之后,新生与死亡交替的那一瞬间,纯粹的仿佛婴儿脱离羊水、见到光明的那一刻。   即使现实里的生产总是伴随着血色、狼藉甚至九死一生,可在大多数生物的幻想世界里,那是□□,更是造物的奇迹。   那感觉或许不足一须臾,之后便被无数嘈杂紊乱的欲/望与记忆充斥。然后新生的奈落坐起身来,看到周围散发清香的草木与鲜花,刹那便枯萎成丑陋的恶臭。   如同他身上无法掩盖的气味,让他清楚的认识到——他是低贱的、由无数杂碎妖怪组成的半妖。   瓢泼的大雨带来浓郁的水汽,乳白的雾气在亭台楼阁间飘渺的徘徊着。风将水的味道传递到这座城池的每个角落,无论是天上的水还是地上的水,都鲜明的浸泡着每个人的知觉。   而奈落感受到的,却是几步外床榻上午睡的少女,那种难以形容的气息。   某种意义上,奈落其实是个对自己坦诚的妖,至少在他真正意识到某个想法时。就如他坦诚自己的野心与欲/望,他也能够坦诚的说,他迷恋这叫做凉的少女,所带来的感觉。   那是不同于任何人或者妖的东西,气息、感觉、存在,或者任何一个形容词。有时他甚至会想,究竟是怎样的因素与巧合结合在一起,才产生了这样奇妙的“力量”。   他还记得初次相见的那一天,抬头看到她的瞬间。听觉、嗅觉、味觉、视觉、触觉……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在欢呼在咆哮,在沉溺在呻/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瞳孔迅速变色,那是情绪失控时才会有的结果。而曾经的许多失控比起那时,好像浪花汹涌间蹦出的几滴水珠。   然后他看到她的眼中倒影出他的影子,微笑温雅的贵公子,却让她恐惧、压抑到失去掩饰的力气。   她看穿了我的障眼法!她甚至丝毫不受影响!   沸腾的杀意在一个瞬间,几乎侵占了脑海,与之前那些激烈的喜悦冲杀成一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却看到她眼睛里越发清晰强烈的感情。仿佛混入了他的情绪,纠缠着混乱着搏斗着,不知是想要占有,还是想要毁灭。   “……原来,你看得见。”   最后他这样说,带着彻底分不清、几乎失控的情绪,低低笑了起来。   卧榻上的人在这时动了动,然后揉着眼睛爬起来。   似乎是她对妖物的特殊直觉,而他于她而言太过刺激。至少如今半年过去,只要他出现在比较接近的地方,凉即使睡得再沉,也会很快醒来。   她睡眼惺忪的看着他,半晌才恢复往日的清醒。眨了下眼睛,神情明明白白的疑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习惯性的笑了笑,合起手上打发时间的竹简:“明天,是‘人见阴刀’与‘今川凉’的婚事。”   她瞪着他:对啊,又有什么幺蛾子?   他站起身,走向门外:“明晚带你出去,做好心理准备。”   武田城外的那只妖怪,他寻找了很久。   从两年前第一次杀死熊妖收取力量,如今已连续遇上七只。那种相似的微妙感觉,若非他本身就是杂和拼凑成的妖怪,是很难察觉到其中有什么关系的。   而如今的情况,是即使确定有所联系,也无法进一步探寻。   于是他想到了她。   那只能够分离力量、制造新的妖怪的半妖,或者可以叫做制造“分/身”。那是与他极为相似的能力,让他在好奇的同时,产生势在必得的兴奋。   她没有让他失望,直截了当的,甚至称得上是轻松的,找到了他的目标。   除了制造分/身,这妖怪的另一种能力,是构筑幻境,以此灭杀进入其中的一切生灵。   若说第一次是向着他来的,她只是附带,有那样的天赋,看破一切并不困难。   那么第二次,当他和那妖怪的争斗陷入僵局时,他选择破而后立挣断束缚。看着那团黑气扑向明显势弱的她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让她就此死在这里。   这半年里,他已无数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以不同的方式试探她的能力、训练她的反应、扩充她的忍耐力,同时却有杀意在每一次的行动中酝酿,想着如果这一次她撑不过去,那就到此消失吧。   次数多了,他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是贪婪于她的气息,想以此逐渐褪去这杂碎妖怪拼凑的躯体;还是不甘于受制于一个普通的人类,干脆彻底的毁了她。   他站在幻境之外,与她相距咫尺的地方,看客般观望着她的坚持。这只妖与武田城上任的城主夫人有旧,如那幻境所表现的一切,归根结底,满是这只妖怪半死不活间残余的挣扎。   ——它被爱人识破身份,惊惶的少女无法接受现实,当下便成了疯子,孩子也没能保住。尾随赶来的家主与请来的僧侣见此情形,趁这妖怪心神不稳,将它永远封印在这里。   ——而少女痴痴傻傻的被送上花轿,嫁去不久便逝世了。那妖怪被迫徘徊此地,后来便吸引周围的生物进入幻境,以此吸收它们的情绪与生命,造出分/身去各地寻找不知下落的恋人。   这是他在最初进入幻境、被对方窥得自己部分记忆的同时,反窥的东西。   她进入幻境进行抗争,会让他多出一半胜算。但只要这故事在幻境中走完一个轮回,而他依然没能将对方吸收,她便注定死在其中。若是在这期间她先坚持不下去,结果也是相同的。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对他只是一次更加强大的契机,却逼得她不得不赌上性命。   最后他感受到那妖怪不甘的悲鸣,以及最后一个残留的心愿——如同五十年前那些构成他身体、各有所求的妖怪,在残念未散之前,总是有些麻烦的。   不过这一次的愿望很简单,权衡利弊,他不介意顺便走一趟——折返武田城,随便找个理由,让城主留下那些作为它分/身的兽皮。   这么做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了。   原本另成世界的幻境,因为主人的消失,逐渐变得残破、凌乱。他轻易的破开那些预留的蔽障,思索着回去后要闭关一段时间,好好研究这回吸收的妖怪,尽可能的利用它的能力。   然后他看到了她。   抱膝蹲坐在结界的中心,露出的指缝间有干涸的血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在燃烧,冰冷又热烈的,一片焚尽万物的黑色火焰。   [奈落,摊上你,真是够了。]   他分辨出她这么说,然后她阖上了眼,眼底的火熄灭,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那段,其实算是奈落(甚至还有凉)一种没有表现出来的、心情的微妙变化吧……我想了想,还是用了这种比较模糊的比喻。   第一人称的问题之一角度不全,这里只能用奈落的番外来补了。   ☆、第十三章 本相   明天是正月的望月之日,按照上辈子的算法,应该是元宵节,这里所谓的小正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估计十四也差不了多少。   可惜天空被厚重的浓云覆盖。别说月色,就连星斗或者深湛的天光,都遮挡的看不到半分。   我在榻上翻了个身,宽大的榻榻米睡得下四五个人,另一头放着做做样子的傀儡。昏暗中被窝里隆起的一团,也不知道这会儿和控制者有没有联系。   身体有些不适的压抑感,像是每次大姨妈将来而没来时的情况。其实我有点好奇,如果奈落知道我这么形容他种下的咒,我还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扯了扯丝绸罩住的被子,丝滑的手感让人永远流连。上次外出还是十几天前,那回我并不清楚奈落是否有别的目的,只记住了那太过壮美的山海落日。   随后他便消失到如今——更准确的说,十几天里我见到的,都是他的傀儡。   傀儡身上是没有活体的气息的,只有一点沾了他本身气息的原木味道——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此消失,至少偶尔他会通过傀儡和我简单的沟通下。   比如昨天他提到,在某某地进行不可告人的计划时,偶然看到一种属性稀有的妖兽,有空可以带我去。   另外,就是在我睡着时,用傀儡下一两个间接渗透形的咒——比如那种一方受伤另一方也被牵连的,比如让人身体逐渐虚弱直到一病不起的,又比如现在这个,类似深度催眠然后问啥答啥的。   不过至今为止,这方面咒语对我唯一的效果,就是在逐渐被“净化”、消失的同时,把我从睡梦中弄醒,有时还会附赠噩梦。   其实我至今都没能弄清楚,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按照某妖曾经简单的解释,这属于一种“各方面因素加巧合”产生的结果,所拥有的效果,目前正在探寻中。   说了等于没说的解释,符合他一贯的态度。就我本人而言,只能确定两点:   第一,对于这世上的某种深度的存在,那被我匿称“气息”的东西,我有极为敏锐的感知和判断能力。   第二,那些我能感知到的气息中,涉及“附着性”、“间接/长久/微弱影响”的能力,我对此有一定的削弱作用。   只是,看到奈落那诡异的眼神,我知道不止是这样。   最近这些日子,奈落的计划应该完成的不错。至少我能感到他心情一直很好,同时,也一直很忙。   身体对抗妖气的感觉并不好,按照之前的经验,我已经不指望后半夜的睡眠了。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除了一会儿神,我又翻了个身。   和一个男人同床,和一个傀儡同床,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至少当黑暗隔断了大部分视线,那不属于人类的极淡气息,能让我非常淡定的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块木头。   多亏今早不小心睡过头,这会儿倒也不怎么困。明天的小正月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毕竟往年是在正常人类群聚的今川城,每次都很能折腾。   而现在,哪怕这座城里只有一个奈落,我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唉……]无声的叹了口气,感觉到气息与空气摩擦,发出轻微的声音。   “睡不着?”   那头忽然传出男人有些低沉的声音,夜里算是第一次。我因此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   头蹭着枕头的布料点了点,在寂静中“沙沙”一声。我猜想这乌漆抹黑的情况下,他问这么个没有意义的问题,是打算做什么。   毕竟咱后天性软件受损,就算这会儿他忽然患上间歇性失忆症,忘了我睡不着的原因,并打算谈谈天气谈谈心情,我也没法奉陪。   “睡不着就出来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并没有那种习惯性的笑意,“现在从侧门离开对屋,到一楼的走廊,你能感觉到我在哪里。”   说的像是商量的话,语气却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   我有些意外,这话的意思是,他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却不现身……   我有种,即将真正被拉上贼船的感觉。   在我起来加衣服的时候,那傀儡已先一步起身。等我收拾妥当,按照他说的下了楼,沿途遇上少许轮休的婢女和侍卫,都已定身般立在原地。   木质结构的建筑,无论怎样小心翼翼,踩上去依然会有声音。没有月光的晚上,走的又是比较偏僻的路,那些长明灯与夜里悬挂的灯盏距离有些远,我慢慢的往下走,生怕一步踩空,然后咕噜噜连成一串儿。   离一楼还有一个回廊的时候,我已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熟悉,却混乱的多。   打个比方,如果说这气息平时给我的感觉,是一个松松絮絮的面包。那么这一刻,就成了一个被切了很多刀,而底部往上的一半是连在一起的紧实面包。   整体的体积没变,却泾渭分明了很多。   找到奈落的所在并不难,轻轻的拉开纸门,摩擦过空气有细微的声响。   “动作很快啊,这么好奇?”   屋里甚至比室外更黑,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影子。然后忽然亮起一豆灯火,昏黄的涂抹在房间的四壁上,也映出灯前那个有些背光的……人?   或者说,是半妖?   他的半个上身是人类的模样——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男性的身体,一直保持到胸口的位置。   而胸口以下……   我下意识避了避,和一只蠕虫状扑来的妖怪擦了过去。那边的男人一脸悠哉看戏的表情,可傻子才会以为他这么清闲。   天知道他又在酝酿什么,但现状很清楚——只要他依然旁观,我就只能尽量躲开。   这房间很干净,干净到除了四周的墙壁,连地板都是露出的木质,因此活动空间不小。   因此,我在躲开的同时,甚至能分出心思,大致数一数追着我跑的妖怪,以及奈落那边具体的情况。   其实就整个空间能看到的各种奇怪的妖怪而言,能自由活动的寥寥无几。不超过六七只,最大的长的像条蛇,或者说,也许它的本体就是条蛇。   而那些更多的、大大小小的零件,就像触手怪身体连接的触手一样,串串坠坠的连在奈落身上。有的头在下面,有的尾巴在下面,还有纯粹混沌的一团……说实话,一眼看过去挺恶心的,但之前在幻境中见过一次,加上早就有的猜测,多少让我有了心理准备。   况且这近一年间“见识”涨了不少,也不缺这么一回。   直到我体力接近极限,那些纠缠的妖怪忽然齐齐退向后方。我因为惯性歪了下身,呼出一口气站稳后,抬头看向那从头到尾没动过的男人。   “这样都没作用,看来无法‘直接’的消除……”他仿佛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便从屋子那头“飘”了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那些缠绕、扎根、结合在他身体上的奇形怪状,更加清楚的显现在烛光下。我微微转开视线,看到墙壁上倒映出张牙舞爪的凌厉影像,很快又转了回来,对上他处于高处的、维持人类外貌的部分:[叫我来,是给我看这个?]   那下方大部分的“零件”,表现得十分兴奋,不断发出一些让人全身发麻的声响。相比之下,那张属于人类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神情,却在反差之下格外的毛骨悚然。   半晌,他安静的开口:“凉,你知道吗,每一个半妖,因为血统的混杂不纯,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夜晚,无法维持正常的妖力。”   没说几个字,他的声音已变得柔和,说到最后,更是多了分黯然般的低沉。我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这显然是个懂得利用自身优势的家伙。这仿佛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下意识,甚至无关对象——因为我们都清楚,以我们对彼此的了解,早不需如此虚与委蛇。   他只是习惯性的,在每次想要诱引或者劝说的时候,用上这种调调。   他是半妖这件事,因为那集曾经在记忆深处尘封多年的动漫,我倒是知道的很早。可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即使奈落说过不少关于妖鬼的事情,也从未提过与此相关的。   直到上次陷入幻境,那只妖怪说出了这个名词。   [于是,这是你无法维持后的样子?]   我想我问了句废话,却意外的看到他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从我诞生在这个世界,直到一年以前,这一天我能保持不变的,只有到这里而已。”   我愣了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低头看我,安静与喧闹、人类与群妖、美人与恶鬼。我忽然想到佛教中的阿修罗,美丑善恶的极端对比,福如天人,德非天人。   [你是说,让你变化的原因……是我?]   一年的时间,因为我在他身边的缘故,那种难以定义的“能力”,让他作为“半妖”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是这样吧。   [那么,为什么要告诉我?]   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问出了这句话。心里一瞬闪过些微懊恼,却很快又释然了,毕竟就算问了出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我承认他的坦白太过突然,在打了近一年的哑谜后,这突如其来的解释。即使只是山寨的,也让我有种意外、疑似跑错画风的茫然和惊悚。   “告诉你这些,对我并没有坏处。”他做出真诚的表情,“相处也有一年了,我想彼此之间,可以适当的给予信任,不是吗?”   桌上的烛灯爆出“啪”的声响,流淌的白色的烛泪下盛开微红的灯花。我望着那点微红很快消失,听到他不动声色的探究语气,“毕竟凉的身上,也有很多秘密啊。”   不像是示好,也不是所谓棍棒加大枣,最多有点轻微的、几乎算不上试探的试探。非常不“奈落”的风格,让我有点头疼。   这算什么事儿啊……大半夜被外因整得睡不好觉,偏偏不知道明天的上元节会是什么情况。毕竟在这个时代,特别是大门贵族,几乎是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过节的准备了。   我还记得作为今川凉时,每次迎年神、祖灵、祈丰祈胜的活动,能从清晨折腾到半夜。特别是十三岁那年的“元服式”,几乎累的脱了一层皮。   如今,是我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在今川城外度过大的节日。新年那几天奈落外出,以“病重”推掉了大部分的宴饮活动,我这个打上他标签的女人,自然与他同进同出。   而现在始作俑者已经回来,对后面的安排一声不吭,突然和我谈起了人心哲理。我就这么被大半夜提溜起来,孤男寡女围观他的身体构造,顺便锻炼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与抗恶心度?   简直是在活生生找虐啊。   我抬头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不知是如今他心情平静,还是现在他人类的部分,与妖怪的部分,暂时分开的比较彻底。   [那个,阴刀,]我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心情很好?]   只能这么解释了,至少是一个方面吧。或许还酝酿着什么新计划,但这不足以让他如此突兀的表现友好,[那只熊妖的能力,你也获得了?]   或许,他对摆脱目前的身体现状,对他拥有“拼凑出的半妖身体”这件事,比我最初所以为的,更加在意。   这让我想起一年之前,我们仅仅通过信件来往的时候。那时的人见阴刀,唯一毫不掩饰的,就是对他“身体”的在意。   只是一年前的事,如今却遥远的,仿佛另一个空间的前世。   他像是没反应过来,目光在我脸上打量一周,于是我露出淡定的微笑。   嘛,看物件的眼神什么的,诡异的情绪什么的,次数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还没有,”最后他说,“掌握了制造分/身的‘方法’,但‘力量’不够……比起前者,后者总是有机会找到的。”   之前越来越奇怪的气氛,此时慢慢缓和下来。一时找不到话说,我盯着他身侧一只完整无黏连的妖怪,感觉到困意逐渐泛起。   “凉,”然后他的声音把我拉回来,“回去休息吧,‘人见阴刀’也该病愈了,明天会很忙。”   我……屮艸芔茻!!!(╯‵□′)╯︵┻━┻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动漫里奈落变半妖后,会躲在地板下面,放出一堆的杂碎妖怪。   但这里情况有变化嘛,所以就这么写了。   而且,就算他能自由选择每个月的那一天(怎么听着像姨妈),我不相信他每次都能准备妥当,呆在合适的地方。   万一有意外,他肯定也是找个偏僻的地方凑合过去。   给基友看这章时,她表示怎么有种丈夫离家按时给妻子汇报的赶脚。   我第一反应是卧槽错觉吧怎么会这么想= =第二反应是咦也许这才是真相(⊙o⊙)(够   ps:此章时间:按凉是第一年三月来到人见城的算,此时是第二年元月十四(没办法我就是个年岁强迫症╮(╯▽╰)╭   ☆、第十四章 坟上沙   十五年的女儿红沉淀出醇柔的酒香,不知是否错觉,仿佛还能闻到初时酿入的樱花氤氲,随着酒意升腾入空气,如新生般盛放花朵的生机。   半盏酒水淋在一月深寒的厚土上,或许很快就会结冰。然后明亮的冬阳无法将冰水融化,只有尘埃四散片片堆积。   待到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入土无痕。   隔着一个海洋,在我上辈子的故乡,有过一个说法。   自女儿下地的第一声啼哭,酿成新酒装坛埋在树下。待到女儿出嫁之时,用酒作为陪嫁的贺礼,恭送到夫家。   后来听陪嫁的青青提到,“凉”的生父与一位唐人有旧。那时妻子怀相不佳,又颇多变故,男主人在与唐人来往时提及此事,这叫做“女儿红”的酒,该是从唐人那儿得知的。   在收到这坛酒后,我有段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想象那对从未谋面的父母,在迎接自己新生的女儿时,那种忐忑又喜悦的心情。然后在家中盛开的樱花树下封起酒坛,洒下新春雨后,第一抔湿润的泥土。   我曾去过那个地方,普普通通的小院子,有一个小小的花圃围着简陋的篱墙。这一家除我以外的五口,就埋在相距不远的族地边缘,在靠近寺院的地方,占了一处偏角。坟头两棵葱茏树木枝叶繁盛,能在夏天遮蔽小半个天空的荫凉。   成为今川凉的六年中,我每年会回去一趟。   如果我的存在是外来的魂魄,或许真的有地狱黄泉轮回道。希望真正的凉已经一家团聚,而我至少能做一个,记住他们活过的人。   毕竟我代替这个孩子活下去,这第二次的生命,总该保留一些属于她的痕迹、归于她的命运。如同我相信记忆是让生命延续的方式,血脉也是,情感也是。   今早收到这送入内府的女儿红,听了它的来历后,我傻傻的半天没能反应过来。等恢复思考能力时,已经抱着酒坛,坐在了一只从没见过的、蓝色的奇怪妖怪身上。   奈落的交通工具总是在挑战着我想象的极限,并且很少重复。有些我还能将它归于某个属种,鸟鱼狗蛇总能沾点边。有些就是纯粹的四不像,比如现在我们搭载的这只,我杵着脑袋打量许久,都想不通它是靠着什么飞起来的。   奈落早已习惯了我的好奇心,当然他也从来没解释过。看了一会儿我宣布放弃,将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酒坛上。   那只是个小小的坛子,黑坛红封的酒,和成年人大半个手差不多的大小,捧着不算吃力。   十五年酿出的酒,掩埋在地下,记录成长的真实见证。   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有种始终抱着它的冲动,并且不想去思考这个“始终”有多久。   不得不承认,妖的行动力比普通人强很多。比如之前在今川城时,每年都需乘坐马车一日来回的上坟,今天有了新的代步者,一个时辰就到了地方。   到了地方我放下坛子,开始烧纸燃香。曾经和侍婢来时,这工作大部分时候都由她们代劳。我会试着争取,但成功率只有一小半。   我们总说尽到心意,可心意依然需要行动证明。   这几乎是我第二次,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自己动手。   第一次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记忆依然有些混沌,甚至我怀疑那时真正的凉依然有残念留在这个身体里。那天我边哭边继续,身体好像有一半来源于别的意识。照看的婢女有试图代劳的,但谁上前我就咬谁,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父亲母亲弟弟妹妹,最后已分不清是日语还是中文。   最后完成一切,哭晕在那里。   也许是因为那一次太吓人,之后几次祭亲,我才多少得了些自己动手的机会,却往往不是全部。或者是去了后,发现已有人完成了大部分。或许是做到一半,便被引去用膳,剩下的由旁人代劳。   我也没有可能,再发一次疯。   做完往年的惯例后,我想了想,最后拿过搁在一边的酒坛,撕开封口。找了个小碗倒满后,在这个身体的父母坟前,一一洒了半碗。   十五岁,对于曾经的世界,正是一个少女如花般娇嫩、甚至依然青涩的年纪。如果放在家乡的这个年代,又是每个女子的及笄之期。   而对于这里的很多少女,或许已行完元服之礼,嫁为□□,甚至可能已为人母。   这是十五年前,你们为孩子酿出的酒,今日启封。   我在心里正经的念道,正经完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放弃装逼:   希望她和你们在一起,或许回归天照大神怀抱,或许是西天佛祖那里。我想你们不信上帝吧,毕竟现在东西方文化还没什么大的交集,所以就不打扰上帝他老人家了。   今天这是第七年了,明矢和有知子,还有凉的弟弟妹妹,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今川城主也不知道,而一个姑娘到处打听亲人叫什么,多少会很奇怪吧。   或许你们呆在想去的地方,或许你们已经进入新的轮回。其实我依然不太确定这些,不过希望轮回是存在的吧,生生不息的继续走下去,这很好。   我想明年我还回来,希望我明年能平安的到这里来。我想努力在这里生活下去,虽然现在旁边多了个阴晴不定的妖怪,我也会努力让自己学到些东西,能让我独自生存的东西。   另外,虽然可能性不高,不知道两边的世界在灵魂的地域里,有没有相连的通道呢?如果有,能请你们看一看我那边的世界吗?   我的亲人,我想……他们会难过,会记得我,会幸福的生活下去吧?我……这么希冀,也这么相信着。   深吸一口气,我站起身来,揉了揉因为保持一个动作,有些酸涩的膝盖。最后望着坟头木碑上因风沙渐淡的字迹,无声的做出口型:   [さようなら。明年我来的时候,应该……就没有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本来后半部分计划是开始后面的剧情,写着写着……就变这样了   嘛我还是很喜欢这章的,里面有些观念是我自己的,有些观念是从别人那里获得的,但都是自己偏向的想法   ☆、第十五章 樱花酒   日本的元宵节称为小正月(こしょうがつ),习俗有迎年神、祖灵,祈求丰收,有在早上吃红豆粥的习俗。   同时,这也是日本成年礼(男性的元服礼和女性的裳着礼)举行的日子,因此也是成人节。   ——摘自度受。   “每年宫中都有踏歌会,往日多定在十四,今年因为阴刀殿下大病初愈,算是一件喜事,城主便索性改在了十五日。”   青青和梅子正在给我更衣,后者身上依然是毫无人气。这是种单指字面意义的说法,毕竟在人见城中没待几天,奈落就干脆的告诉我,梅子是他以另一种傀儡术造出的“假人”。和他为自己制造替身的方式有所区别,但本质是相同的。   我点了点头:[殿下已知会于我,一个时辰后入宴。]   过年至今,宫中听闻的活动的确不少,但我出席的并不多。主要还是因为“人见阴刀多病”的关系,毕竟老公病歪歪躺在床上的时候,老婆跑出去参加宴会这种事,得多没心没肺的人才能做得出来啊。   午时过后,我们从上坟的地方折返人见城,没多久便有提示时间的婢女前来。清晨的迎年神有傀儡替代,晚上的宴会我却有些好奇。午觉比平日少了半个时辰,我倒是从坐上那只蓝妖怪就睡了过去,睁眼已在卧室的榻上,青青站在床头唤我起身。   身上的不适感已散的差不多,十有八/九是奈落撂了点小咒术。因为气息的关系,在他身边我根本无法入睡,他大概是练手次数多了,给我种个效果近似迷药的咒,把握好度的话,在效果抵消到我自发惊醒之前,就已经到了起床的时刻。   某种程度上,还是挺实用的。   其实就我本身而言,同样也有了很大的‘进步’。至少就半年以前,我在他身边甚至持续精神紧张。现在虽然没法睡觉,但稍微打个盹儿还是可以的。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习惯比本能更加强大。   “奴婢冒昧说一句,夫人是第一次参加,有什么事务必多留心旁人。”   折腾外裳的功夫,青青认真的说了一句。我看了她一眼,梅子已接了一句:“阴刀殿下已吩咐奴婢,还请夫人放心。”   青青的眼神刀子似的射向梅子,我瞅了一眼急忙瞥开,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由着她们系上小腰。   这一年,是与我曾经想象的,完全不同的生活。   美好又危险,如同浸了蜜的□□。   全国规模最大、每年最为统一的踏歌会,无疑是在天皇宫中。其他位于各地的大名处地,所过的节日与典礼各有不同,流行的衣食住行也诸多迥异。   踏歌会在曲水院举行,正殿两旁厢屋及廊房,都设置了专供女眷观赏的座位。抵达时乐舞队早已开始了演奏,筝笛共奏清越且悠长,簪花吹雨,天际一轮满月,皓白深明。   其实我如今发现,奈落对我有一种奇异的包容,至少在很多爱好上,他都是以几乎纵容的态度。归根究底,他是个愿意及时行乐的人——在发现我的很多爱好,尤其是追求美景甚至某种探险时,大多数情况下很得他的心意,他就会乐于满足我。   踏入曲水院后,我轻易的找到了奈落所在的位置。那气息在无数人中,格外的强烈而鲜明。之前由于长久缓慢的改变,我一直没有意识到,此刻却隐隐的感到,他的气息比起最初相见时,的确“纯粹”了一些。   几个官家家眷上前与我交谈,年龄十来岁到二十多岁不等。身边梅子尽职尽责的解释我的身份,人见城少主的夫人身带哑疾,这在圈子内部并非隐秘之事。因此她们都露出了然的目光,微笑着恭维几句后,便各自散去。   踏歌队的表演开始不久,便有数位贵族公子加入合唱。男男女女或歌或舞,一种微妙的和睦与矛盾在这一刻共存。   这种充满生机的、欢声笑语的、觥筹交错的热闹,是另一番尘世的美,即使蒙着面纱。   四面有专设的席面,上面摆着制作精细的寿司。晚上因为咒术的残余,我到了饭点没什么胃口,这会儿才觉得虚饿。又看了会儿歌舞,我示意梅子自行活动,便走到席上,取了一块咬了一口。   食物正在喉咙口,就听三步外一个陌生的黑圆胖男子,忽然掐着嗓子来了句:“园中美女,窈窕无双。放我入园,陪伴娇娘!”   “……!!!”   噎死是种什么滋味儿,此刻我正在体会。   入眼是琳琅满目的小食点心,偏偏找不到半口汤水。我隐隐记得对面席位上有宴用的果酒,却不确定还有没有命走到那里。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杯子,青玉的料似极了夜光杯。这想法一瞬而过,身体已本能的夺过杯子,一饮而尽——   “凉?可是身体不适?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耳边听到熟悉的让我咬牙切齿的声音,相对的宽袍大袖帮我遮住了一切狼藉。我软趴趴的挂在他胸前,严肃的思考着如果糊他一衣襟的酒水加口水,今晚会不会被扔进酒缸淹死。   “十五年的女儿红,你之前抱着不肯撒手。我看照这情况下去,直到酒气跑光你也舍不得喝吧。现在尝过了,滋味如何?”   那语气活似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屁孩,都说童年不完整的孩子,长大了也有格外孩子气的一面。我只在幻境里瞥见过奈落变成半妖前的一部分,但大致推测推测,八成没有什么“完整的童年”。   头晕目眩的跟着他离开,刚刚勉强咽下去的酒,此刻在身体里炽热的发酵。   上辈子我对酒没有特别爱好,但因为有个热衷于调酒的朋友,前前后后也尝过不少他的“手艺”。   那些或者成功或者失败的“作品”,具备了酸甜苦辣咸。有一杯下去让我睡半天的,也有十杯八杯越喝越精神的,当然也有后劲太足反射弧太长几个小时后才突然发作的。   我的酒量不好不坏,在各种尝试中也练出了一些,却离千杯不倒始终很有距离。今生更是只尝过果酒,那种清淡微甜的味道最容易忘却,也避免将另一种瘾与记忆一同勾起。   而不是这样的夜,这样浓烈又甘甜的,樱花美酒。 作者有话要说:  打完题目的后,我想到了小月子(够   踏歌会是看《源氏物语》上写的,包括小正月的情况,都基本没找到啥资料,只能靠自己杜撰了……有重大失误请指出,如果是没法改的考据,求放过。   ☆、第十六章 游园惊梦   天边的月润得像明珠,不见旁人的院落,远处有流水潺潺叮咚。声音与气息一同模糊了,唯一能清楚到的强烈气息,近在眼前。   我望着那轮满月,正月十五元宵节,这里被叫做小正月。过节的人并不多,远没有曾经那样流行,至少这里是这样。   身边的少年试图让我坐下,可我不愿意。皱着眉打开他的手,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凌厉,浑身寒毛下意识跳起了迪斯科。   抬头看到一张精致柔和的脸,我记得这张脸是十七岁。五官轮廓的线条勾勒的恰到好处,本该有一分单薄两分病意,却被那双情绪深沉的眼睛吞噬干净。   真……好看啊。   “你、说、什、么?”   我听到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或者说是恼羞成怒。眨了眨眼睛,我觉得我大概幻听了,不想再看这个美丽的、让我莫名心烦的人,我转过身,想要走到几步外的亭子外头去。   胳膊被人毫不留情的扯住,我一个趔趄倒了下去,跌进一个熟悉的怀里。抬起头,又对上这张脸。   我笑了起来。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很多很多年前的小时候,那时我在奶奶身边。天上也是这样明亮圆润的月,有个十几岁的哥哥前来探望奶奶,也是一张格外清秀美丽的脸。   奶奶婉拒了他的礼物,想了想笑着说:“你要愿意,和我这老婆子合着唱一段吧。我这小孙女儿成天扎在我那些旧戏里不带抬眼,抱着我那些碟片死不撒手。你是那老头子带出来的,不唱平时的,也算我考校考校。”   奶奶唱了一生的闺门旦,那一回却作了小生。   “莺逢日暖歌声滑,人遇风情笑口开。一径落花随水入,今朝阮肇一天台。”   同样的明月,同样冬残春发的园。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自己的声音像是从身体深处发出来的,陌生、细腻、以及无法忽视的沙哑微粗,仿佛经年不用。   我皱了皱眉,这听着倒成了老生。从前我年纪还小,奶奶总是说我声音太嫩,何况只是兴趣,只教了简单的闺门旦唱词。那种稚嫩的黏糯感在我记忆中循环了很久,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不知道哪一个更加陌生。   眼前的少年惊讶的看着我,熟悉的暗红充斥了他的瞳孔。我有些排斥那样的颜色,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小生顺路儿跟着杜小姐回来,怎生不见?”   这句话的音色正常了许多,有些像那些刻印在碟片之中,青春年华的奶奶。她从十几岁唱到四十几岁,除了那个阻断文化的十年,从未停歇。   这是旦的唱法,我却用它来唱生角。   这样还是不对。   我咬着嘴思索,捂着眼睛的手却被对方拿了下来。心里有一瞬间奇怪他为何不在最初阻止,可很快又觉得无所谓。   脑子里回忆那个夜晚,似乎的确是过了很多年。记忆的深处散落着太多东西,一捞就是无数碎片,混杂着难以分辨。   “呀,”我试着发出一个音,似乎找到了点感觉,“小姐,小姐!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   眼前的“小姐”一点都不配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拽过我一只手:“中文?听着……像是戏词?”   三步外的亭檐斜飞,有初生的嫩柳垂悬而入。农历的正月十五,阳历至少是二月多。冬末春初时节,绿意大多是这样细微处的勃勃生机。   这时折柳什么的,简直是在作孽啊。于是我顺势反握他的手腕,笑眯眯的带着他朝那边挪了两步,另一只手抚上那支新柳:“恰好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书史,可作诗以赏此柳枝乎?”   “凉,够了,和我回去,不然我弄晕你。”他一点都不配合,示意我松手,“酒量怎么这么差,早知道不给你喝酒了。”   “不要。”我觉得他这会儿很有趣,而且虽然有些晕,但明明不是我想喝的。   被这么一打岔,我迷糊了下。该到哪里来着,对了。我松开手,在他有下一步动作前,先转身背对他:“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   “我不知道‘何因到此’,但你酒醒后不给我解释清楚,你的声音和戏词是怎么回事,我——”   这家伙好啰嗦啊,而且一点都不配合。我转回来瞪了他一眼,扒上他的肩膀微微起跳,冲着他下巴往上的部位,“啵”了一声。   “小姐,咱爱杀你哩!”   双脚轻松落地,我松开扣在他肩上的手。从刚刚到现在,这人好像忽然僵硬了。保持着一种不自然的站姿,只有那双暗红的眼睛盯着我,随着我的步子移动。   嘛,这下倒有点像配合的样子了。我觉得很开心,拽过他一只手,把自己的五指插/进去,转成旦角的柔婉女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记忆里的声音到这里为止,头晕的越来越厉害。我想伸手去揉太阳穴,习惯性动了动右手,发现被卡住了。低头,十只手指交缠在一起。   动了动指头松脱出来,如愿揉到了太阳穴。心跳和咚咚声与按压的脉搏一同响起,这昭示着生命力的运动与声响,多么美好。   “……闹腾完了?”   头顶上传来阴森森的声音,我半天才想清楚他在说什么:“我没闹腾。”   他闭了闭眼睛,像是在忍耐,片刻后又问我:“知道我是谁吗?”   我想了想,拉着他一只胳膊撒娇:“小姐,你个子太高了,柳书生会哭的。”   “……”他的表情瞬间崩了,“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很少见到他这样的表情,有一瞬间我觉得很可爱。我伸手去摸他的脸,皮肤的手感应该很好吧,就像刚才我阻止他啰嗦时感觉到的。   虽然有点想再试试,但本能阻止了我。他盯着我我看着他,半晌终于头晕到受不了,一头栽进他怀里:“好难受……”   他冷笑一声:“活该。”   才不是!又不是我自己跑去喝的酒!   很想这样反驳他,可大脑的眩晕让我只能嘟囔两声。朦胧间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曾经无法忍受的怀抱与气息,到现在却能带来种诡异的安全感。   浓浓的睡意打败了一切,最后睁了下眼睛,看到视线边缘明亮的满月,以及另一侧仰视角度的精致容貌。   长的好看……真是占便宜啊。 作者有话要说:  选择这么写,或许某种程度上是种纪念。   事实上,我外婆是唱戏的,唱的就是闺门旦——虽然不是昆曲,是我们这边名声不大的剧种。   一直很喜欢“戏子”,无关种类,无关某部戏曲的感动,单纯是迷恋一种感觉。   虽然我外婆没有教过我唱曲,我也没有听过多少她唱的剧目。但我不知道对戏子的迷恋里,有没有她的影响。   ☆、梅子番外 岁月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我听到她在西侧的花园唱着陌生的词曲。   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人类少女特有的柔婉与说不出的凉意,要我用不多的认知来形容,就像三月时绵绵又清凉的落雨。   我是主人做出的傀儡,多少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在她念出第一句意义不明的词句后,我清楚的意识到主人在愤怒,被欺骗的愤怒——那个女孩从未说过话,许多年来,所有人都知道,她身负哑疾。   那种情绪先是本能般的爆发,然后被理智收拢回去。他们的对话字字句句从那边传来,最终女声消失了,然后我听到主人的脚步声。   恭敬的福下/身去,主人从我前方走过,淡淡的吩咐:“做你该做的。”   “是。”我毫不迟疑的应下,看着主人的身影渐渐走远。他的怀里抱着睡去的少女,紫色与杏黄并在一起,倒映成地上重叠的月影。   我转身,走向即将散去的宴会。   有人怀疑如今的人见城主被妖物控制,虽然没将注意力放在少城主身上,可最近的试探和骚扰,让主人有些厌烦。   所以今天会是不错的,抹消蛀虫的日子。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之后一切如故。她酒醒后不记得一切,主人也没有提起任何关于那夜的话。   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那段陌生的戏曲只是幻觉。   这又是一个相似的正月十五,天上的月亮依然圆满而明亮。   时间却又走过六百个日夜,自从她醉后对着主人唱出那支唐人特有的戏曲,已经过去两年。   主人的身体在变化,作为他借以人类躯体造就、非人非妖的傀儡,我能感受到那种变化。   而主人和她之间,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我听到有地位较低的侍女咬耳朵,说着少城主夫妇实在鹣鲽情深。只可惜没有孩子,否则真是一对令人歆羡的美满夫妻。   我看到主人时常带着她离开城中,有时是为了达成主人的目的,有时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她偶尔会在一次外出后休养很久,有时是外伤,有时是异气入体。后者外人很难插手相助,而她每一次都撑了过去。   我知道她的身手在慢慢变好,即使那进步对于很多妖来说,是多么微不足道。但存活的契机可能就在一线之间,这世上往来熙攘之人,强者只是寥寥。   我却不知道,主人究竟在想什么。   他将她作为摆脱如今身体的药方,他把她归于自己的护庇下。   他无数次设下艰难的坎,旁观她的挣扎与疼痛,直到最终翻盘成功。   他亲自教她一切人类可及的生存技巧,不该一位贵族女子接触的东西,甚至不该是这世上大多数人类女性去获得的。攻防迎避或者辨识分析,然后在无数次的出行中一一实践。   他没有放她离开的想法,却又慢慢教给她独自一人生存的能力。   而她学得无比用心,比所有人能想象的更加用心。   [梅子?]   榻上的人动了动,我低头看到她睁开眼睛,正无声的叫我。在她身边服侍三年,我已能轻易的判断她说话的语气,即使没有声音。   “是,”我连忙上前,“需要奴婢做什么?”   她微微闭了下眼睛,我知道她在感受自己身体的情况。半月前主人与她一起外出,昨天抱着她回来,让我好好守着。   我一如既往的简单询问,主人看了我一眼:“体力耗费过度,等她醒来,随她想吃什么。”   [去准备点甜粥吧,点心也要甜的。]她最后说,[再叫个人,估计得你们一起扶着我去洗漱……妈蛋乳酸堆积过甚还不带排出直挺挺躺倒神马的简直不能更心塞(PДq。)]   我:“……?”   人类的新年结束的时候,主人回到了这座城。   他的身体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如果不是傀儡对制造者本能的服从,我几乎以为那是闯入城中的陌生妖怪。   就像她那时正在用膳,一口寿司咬下去再没能嚼一下。她对大多数生物似乎有种敏锐的感知,至少在她发现的主人到来之后,我才察觉到陌生的妖气。   陌生,却又并非判若两妖的改变。   主人的外貌没有丝毫变化,身上的妖气却纯粹的像是别的妖。妖对闯入领地的外人都有本能的戒备,若非根植的臣服压制了我的本能,最初我几乎控制不住暴起攻击的冲动。   她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后,鼓着两腮嚼巴嚼巴,半晌喝了口茶:[成了?]   主人在她对面的桌上坐下,目光扫过她周围的膳点,“你应该有感觉到吧,所谓的‘气息’。”   她点了点头:[嗯,量变积攒到质变。]   她偶尔会说一些奇怪的词,有些也向我解释过。虽然这个我没听说,但主人明显是知道意思的。   然后主人没有再说什么,而她开始吃鱼。长久的沉默后,她终于从食物中抬起头:[有话麻烦直接说。]   主人微笑,这让我想起那些痴迷于主人的人类女子。有些是贵族的小姐,有些是经常找我说话的侍女。   她们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对主人的迷恋,对她的羡慕以及嫉妒。而出现在她们口中最多次的,就是主人温柔的微笑与体贴的关怀。   可温柔的只是“人见阴刀”,却从来不是“奈落”。   “听说,你想去人类的大集市走走?”   这是她告诉我的,即使我们从来未曾戳穿,却都明白这等于告诉了主人。   她点了点头:[吃惯了美味珍馐,偶尔也想尝尝清粥小菜。]她显出商量的模样,[我知道你受不了,可以让梅子陪我去,或者下回外出的时候——大集市几个月半年才有一回,我目前还没去过。]   之前我想,我不知道主人在想什么。而事实上,我同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其实,他们的相处从来不是平静的。   即使我不清楚外出后的情况,仅仅在这座人见城,每一次她受伤修养的时期、平日时有的交谈,就有过无数的分歧、争执与僵持。   她有过情绪严重失控的情况,那一次最后被主人打晕。那时他们刚刚从外面回来,主人新旧伤叠加在一起养了很久,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事后,主人竟也没有其他反应。   他们也有过长久的僵持,十天半月的互不理睬。僵持的开端有各种缘由,甚至最长的一次足足三个月。   “可以,”记忆回到现在,主人应下她的要求,“三天后需要远行,回来你可以去,我在城外等你。”   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我望着他们开始交谈,如同她来到这座城后,三年间的很多个午后。有那么片刻时间,我会忘记一个事实——   他们是一个人类,与一个轻视、甚至厌恶人类的妖。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凉嗓音的情况,其实类似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相对更严重点。   酒后因为各种刺激,加上长久情绪怨念堆积(?),短暂的爆发/恢复了。   下章是特别番外,关于原漫画中我的一些理解和解释,可能包括文中的一些设定。   ☆、特别番外 奈落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作者有话要说字太小,这些内容又比较多、比较重要(可能有人无所谓这些,但我不写出来会很不舒服╮(╯▽╰)╭),所以干脆当成特别番外了。   解释下我理解的奈落对桔梗的感情,凉对奈落身体的改造过程,以及想到的零散问题。   还有相关问题可以在这章提问,不涉及剧透的都会回复。   【奈落和桔梗(原漫画中)】   《犬》里说,山贼鬼蜘蛛对照顾他的巫女桔梗产生了邪念,因此想要得到她。这份执念,引来了觊觎四魂之玉的群妖。   鬼蜘蛛的这份感情因占有欲而生,身体上的想法是毫无疑问的,此外天知道其中有没有对美和温柔的渴求之类的。但我更偏向于前者,另外也可能包括了对摆脱现状的极度希冀。   不知道这些因素多少占几分,又该称作什么,或许没人能给它下一个真正的定义。   就如没人能说出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它通常糅杂了太多的东西,也包括了太多的内因外因。   但毫无疑问的是,奈落因此而生。   我不认为奈落在初生那时就爱上了桔梗(或者说继承了鬼蜘蛛的感情),因为如果他真的在强大后压制了其他所有杂合子们的思想与情绪,他就不该压制不了鬼蜘蛛。   所以,五十年前奈落没有拿走四魂之玉,我认为不是简单的一个原因。综合一下,大概是这么几个:   第一,那时他本身比较弱小,记忆思维也确实比较混乱。这时的他还不能说是‘奈落’本身,在受妖怪们影响抢走四魂之玉后,又受鬼蜘蛛影响借此决裂了犬桔。   第二,奈落真的从来没有怀疑四魂之玉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这么一个做事喜欢把思维绕上七八十圈的妖,会轻易相信世上存在“有求必应”的玉?漫画中他也一直是利用玉去“间接”控制他人、增强他人力量,直到最后欲望彻底压过理智,才将玉用于己身。   第三,那个时候……大概……他真的打不过桔梗= =,加上前面那些疑虑,顺水推舟了。   犬夜叉被封印,桔梗身死,新生的奈落,自此开始自己的妖生。   或许鬼蜘蛛并非奈落全部的人类部分——那些杂七杂八的集合体,天知道里面有没有半妖,甚至根本算不上人或者妖的存在。   只能说,鬼蜘蛛是奈落形成的“引子”,也可以叫做“祭品”。他是奈落体内比较特殊、或许最为特殊的部分,即使决定不了奈落的意志,却在无形中影响着他。   比如他的记忆。   奈落曾对桔梗承认,他不止一次地回想过鬼蜘蛛的执念——得到桔梗的执念。毕竟他因那执念而诞生,五十年的时光又太过漫长,漫长的他经常觉得无聊。   而他的性格,注定他继续无聊下去。   于是他开始一次次的回忆,并逐渐对“桔梗”这个女人加深印象、产生好奇。   在对鬼蜘蛛的嘲讽与同情之后——桔梗,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但除此之外,还没有其他感情。他是好奇,却也仅仅好奇。   因为他不会爱上一个“幻象”、一段“记忆”——那可是个连桔梗转世的戈薇都能一眼分清的人,足以说明他对感情有多清醒,有多明确。   其实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我喜欢桔梗,但如果后来没有桔梗复活、前后两世同时出现的情况(虽然直到现在我也觉得那个逻辑十分的无逻辑),我会将没有一丝相似的桔梗戈薇当做同一个人,真正的祝福她和犬夜叉“破镜重圆”。   其实这种脑洞现在很常见,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对方到底爱的是哪一个?转世后的人,究竟是否还是原来的TA?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就如现在我们看过的各种文学作品中,不同的作者给出不同的结局。   而奈落的选择很明确——他对“转世”没有丝毫兴趣。   当然另外说一句,虽然二次元里这种似乎很痴情,但事实证明这种人基本别想愉快的恋爱了。最后不是和偏执狂病娇之类的挂钩,就是感情洁癖单身一辈子╮(╯▽╰)╭(揍死   五十年后,穿越的戈薇将五十年前的过往连接到如今,犬夜叉的封印解开,桔梗借陶人复活。然后在人见城中,伪装城主的奈落遇到了桔梗——那个让鬼蜘蛛执念、五十年间成为记忆残影的死人,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一刻,他因为对方的死而复生,感到几乎无法掩饰的震惊。以及长久的好奇,终于在此刻得到解答。   原来,你就是桔梗。   都说好奇是爱情的前奏,奈落对桔梗好奇了几十年,而见面后的那个人并未让他失望。之后的数次交手,桔梗的一切越来越吸引他,带给他更多的好奇与渴望。   于是,在某个无人意识到、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瞬间,一切的一切,变成了爱。   (当然,这份爱里同样包含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里为了不煞风景,咱就不多说了)   【奈落之心(原漫画中)】   “鬼蜘蛛之心”,这是奈落对所谓“鬼蜘蛛的情感”的叫法。他一直用厌恶和嘲讽来对待这份感情,如同对待鬼蜘蛛在他背上留下的烙印。   他一直在强调,是鬼蜘蛛的存在,因为他那份人类的感情,才让他无法成为真正的妖。   可这本就是无稽之谈。   其实这个逻辑很容易说破,一个简单的例子——妖如杀生丸及他爹,同样有正常的(?)感情,甚至有爱情。   妖的爱情与人类的爱情,我看不到任何影响“形体”的区别。   所以从头到尾,这只是奈落的一个借口,一个精心缔造的谎言。欺骗别人,更欺骗自己。   于是,所谓“鬼蜘蛛之心”,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甚至它也不能叫做“人类之心”,从开始到最后,都是“奈落之心”——是这叫做奈落的生命,拥有的感情。   要知道,无双被放出来后,可是第一时间就冲着戈薇去了。这是与奈落截然不同的爱情观,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他根本没有影响奈落的爱情。   关于鬼蜘蛛的那个烙印,我个人的想法是,这只能说明奈落最开始是因他而生的。就像我们受伤后留下的疤痕,它就是个印子。不过因为奈落本身的构成太过特殊,加上这个伤疤不停的破开又愈合(重组身体),于是这个印子怎么也消不掉……   (漫画后来更是指出,半妖几乎无法成为全妖,否则会失去理智与感情——我觉得,那更像是洗去原本的一切,转换为纯粹的机器。硬盘清空重装之后,即使再怎么“纯粹”,也再不是原来的那一个)   奈落对身体的厌恶,一是普世对“半妖”的鄙弃。二是因为他不仅是半妖,更是半妖中的“杂碎”,杂牌妖怪。   他努力想改变现状,却迟迟难以如愿。于是在感情诞生的最初,他下意识的排斥与拒绝,并将一切安在了“鬼蜘蛛”身上。   后来在情感加深的过程中,他顺理成章的将它解释为“鬼蜘蛛的想法在不停的折腾我”,直到它成长到越来越无法压抑、无法否认的地步。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作死就不会死(雾   【奈落和凉(同人中)】   关于凉的“能力”一直说的比较含糊,这里用比喻总结一下:她对于这个世界大部分比较敏锐的生物(这里以妖为主)而言,近似于超高级熏香。   不知道有没有人觉得“=口=”,但我最初的设想就是这样。当然这只是个比喻,具体效果是这样的:   第一,她身上的“气息”能保证她只要保持一定距离,存在感和被发现的概率会相当低;但当距离接近到一个范围,会让大多数妖第一印象/潜意识比较亲近她。   就像真正优质的香水很少有人会讨厌,就是这个道理(喂   第二,她能缓慢的糅合、改善长久相处的生物的体质。当然这个时间相当长(奈落在自身努力去冗存精的同时用了三年),就仿佛过滤器之于污水,将杂质一点点的析出,留下更加适合融合、更加纯粹的部分。   这个就像很多人佩银玉、使用特殊的香料药囊,对身体有缓慢的修复和调养作用一样。   至于从凉的角度,她能力的作用文中有说过,基本就是那样。区别也就是随着她越来越多的“练习”和熟悉,通过“气息”得出的信息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敏锐。   ——归根结底,她的能力,来自于她对世界的另一种存在“气息”的掌握。就像进入了一个他人无法进入的次元,身体也会因那个次元的改变,逐渐表现在正常的世界里。   最后,在梅子的番外中,我写了奈落身上的“气息”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现在的奈落,是“半妖”,还是真正的“妖怪”?   我也不知道。   这真的是个很难定义的概念,半妖与非半妖的界限。如果说妖与其他生物的混合体便是“半妖”,天知道繁衍生存了这么多年的妖魔鬼怪,到底有没有掺和进其他生物的基因╮(╯▽╰)╭。   我只能说,目前的奈落,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他的姨妈不见了(滚),杂碎妖怪之前的界限区分也不复存在。但他体内的物质构成,没人知道哪些占了多少。   目前想到的就是这样,当然一百个读者一百个林黛玉,如果有疑问与漏洞,这里会随时补充。   各位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绝妖谷   我蹲在谷中的一颗树下,看着同样的妖怪第五次从我面前走过去,目不斜视气质高冷。那步伐始终不急不缓,身后跟着一个从各方面来讲,都很像走错画风的“小尾巴”。   低头看了看身前毫无变化的土地,我默默的纠结着。   如今已是年节过完,而奈落的身体就在正月十五那天完成了“更新”。那天我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喜悦,难得纯粹的喜悦。   不过他也没有沉浸很久,很快又开始新的计划。和他相处至今已是三年,我仿佛能从这期间,看到他过去五十年的缩影——变强,尝试摆脱身体的现状,以及在无聊时,寻找各种各样的……“乐趣”。   比如他以前闲谈时提起一个:他被一名比当时的他强上些许的除妖师伤到,费了些劲才逃走。恰好那段时间他比较无聊,之后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刺探对方,并让对方对他越来越执念、越来越不死不休。   等到他新发现了合适的力量,准备想办法夺取时,就没有继续之前纠缠的兴趣了。于是最后他留给那除妖师一份“大礼”,子子孙孙都无法摆脱。   虽然他没有说的更多,可是看他的表情,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感知能力在两年间,逐渐而明显的变化着。至少到了今天,对于特别熟悉而强烈的气息——虽然目前我也没遇上几个——即使隔着无数山水,我也能多少捕捉到对方的存在。   此时此刻,那个最熟悉而深刻的气息,已淡的仿佛错觉,只能在仔细寻找的时候,模糊的判断方向。   那只叫做奈落的妖几天前就自己跑了,这事儿两年间他经常如此,越来越驾轻就熟毫无压力。   我也乐得自在。   这片谷地被当地的百姓称为“万松谷”,因其中几乎只生松木,且多数极为高大粗壮得名。但在妖的世界里,这个地方另有一个名字——   绝妖谷。   顾名思义。   又蹲在原地等了会儿,我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绝妖谷中有种奇异的昆虫,以树根的养料为生。它们偶尔会从地下钻出,以汲取阳光转化体内的养分。   据说,在它们汲取了足够的阳光、准备回到土壤中的那一刻,体表会变幻出绚丽的光晕与色彩。那是有如梦幻般的瑰丽色彩,而亲眼所见之人,未来的一段时间,将不受病疫所苦。   但它们出现的时间并不固定,黑褐色的外壳又与泥土极其近似,因此很难找到。   抬头看到太阳已偏西近斜,估计今天是等不到了。毕竟那种被叫做“黑晶”的虫子,绝不会在夜间主动现身。   这是我蹲守这里的第三天,前两天都没能看到任何一只。   但在等待、寻找的两天里,我也将这片谷地外围逛了一圈。沿路捡到不少有趣的东西,遇到几个目的相同或者不同的男女,找到了谷中那颇有名气的温泉瀑布,还听三位老人讲了段关于这个谷地的传说故事。   ……当对方第六次慢慢走近时,我已经淡定到蛋腚了。   最后我站起来,取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专门裁剪好的粗布片,开始在上面简单的写字。   [离开这里或者找控制这里的妖,需要砍掉林子中间最大的五棵树。]   朝着来人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我在心里无奈的笑了笑。   哎,纠结了大半个白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去“多管闲事”。   气息在越来越强烈的同时,对方再一次出现在不远处的视野中。银色的长发,精致到近乎女气的面容,三道紫色的妖纹。束住和服的战甲有种冲破柔和的刚硬冷冽,如同他气质取代容貌的冲击感。   这是与某只喜欢做面子工程的妖怪截然不同的直接,仿佛一把不懂弯折、也不愿弯折的锋刀,一力断十快,靠的是压倒性披荆斩棘的力量。   我站在他将至之处的路边,安静的等待。   看着他慢慢走近,看着他再一次走远。然后我微微俯身,将手中的布帛递了出去——   递给跟在他身后的,此时神色意外而防备的看着我的,绿色妖怪。   将布条交出去、传达自己意思的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   那只妖怪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话,便朝着林子中心走去。   他身后的跟班原本还在仰着头问出一堆问题,完全不考虑他询问的频率与我的反应能力。又在看到自家主子转身离开时,大叫着“杀生丸大人等等我”追了上去。   我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然后微笑。   真不愧是强大的妖,即使之前无法突破,也早已有了感觉。   战栗的贵公子,杀生丸。   那是我上辈子基友的本命……之一,曾经听她说过不少次。何况在某种意义上,这俩兄弟的长相都比较有特色,加上那太过强烈的气息,几乎没有别的可能。   绝妖谷不大,却也绝对算不上小。从这里走到中心,就算我如今的速度比常人快上许多,也需要一个时辰。而杀生丸两人虽然看起来走的不急不缓,实际上速度早已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否则这么大一个谷,也不至于在小半天内,让我看到他“路过”六回。   万松谷的另一个名字,是绝妖谷。   顾名思义。   “绝妖”,并非意味着妖怪无法进入,或者进入的妖怪必死。   它的特殊之处在于,所有进入其中的妖或半妖,都会被极其缓慢的吸收身周的妖气。   吸收的范围,确实只在“身周”,对妖怪的能力几乎产生不了影响。然而这却会导致妖怪对周围环境认知的紊乱,加上某种仿佛有外力控制的引导,结果就如刚才那位——   无论本身力量强弱,无论此前认路能力如何,统统都会变成路痴。并且无法控制的,绕着谷的中外围转圈。   = =。   我第一次得知这个特性时,就觉得绝妖谷背后的控制者,绝对是个逗比。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个逗比。   当我赶到绝妖谷的中心地区,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只有空气里残余着破碎、撕裂、激烈的妖气,才能证明不久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多大的战斗。   [凉,快点过来,我等了半天了(ーー゛)。]   只是更接近于“意识”的交流,我却能想象到对方脸上的神情,在脑中组合成微妙的颜文字。最终我以长跑末了加速的精神一路冲向目的地,便只剩下扶着树喘的力气了。   喘的半死不活的当口,一个人影飞快的朝我靠近。条件反射的松开按在树上的右手,接着后空翻又向右打了个车轮。惊鸿一瞥间注意到刚才按着的地方已经变成了软软的一团,我抽了下嘴角,揪住意识里试图偷/渡的精神力,狠狠一扯——   “嗷!嗷嗷嗷!!!”   一个人形在我身前不到半米处现了身,嗷叫着向这边倒了下来。我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下,[松,既然看到了黑晶,我明早就走。]   “……”   声音与动作戛然而止,这个时间足够我往后退了三步,保持一个相对“正常”的距离。   微微抬起头,我看向几步外的男子。黑色的长发直直长到膝下,细看仿佛一种太过浓郁的墨绿。浅叶色的瞳孔几乎泛白,嫩的像是初春残雪后新发的一抹绿。   他的神情因为之前的情绪变化,此刻停留在一种复杂的呆愣状态。舒朗的五官有种阳光般的舒适感,让人想到树,春天与生机。   [……凉,]然后意识里出现他的对白,[你别开玩笑吓死我了嘤嘤嘤(?д?; )。]   绝妖谷中心的松树林相对稀疏,其中却有五棵格外醒目的树。树干嶙峋粗壮,冲破绿色的广袤松林,金鸡独立般五边形分布着。   我坐在其中一棵树下,拿着颗果子在啃。绝妖谷的松树占了八成,只有西南角上有一片杂树林,果子正是从那里摘下来的。   松站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旁,与更远地方的杀生丸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严肃到凝沉。这让我想起初见时的惊鸿一瞥,虽然一瞥之后,他就彻底成了个逗比。   这世上或许有这么一种人,他们的性格难以定义,甚至反差很大,但这并非代表他们善于演戏。   他们表现出来的每一面,可能都是真实的。   松是妖怪,如他的名字,树妖。   也是绝妖谷的“控制者”,换个比较好理解的说法,是这里的大BOSS。   今年的正月十五,我被奈落拉去“吸收日月精华”。虽然我始终没能弄懂其中的逻辑性,但按照他的话来讲,是进行身体的最后一次更新。   于是我和他在山崖的犄角旮旯里窝了一宿,第二天中午醒来,发现自己被撂在了一个陌生的村子里。   我很淡定。   根据他留下的话,以及我暂住那户人家的反应,这就是“绝妖谷”的外沿。   这个地方,我曾在外出的时候听别的妖怪提起。奈落说起这里时表情很高深,根据这些年相处的经验,他也没法对付这个地方╮(╯▽╰)╭。   而绝妖谷外有人类的城池,五天后将有一次大集会。   那是我的目的地。   在集会之前,我决定去绝妖谷内看看。   经过几天的游历,我确定了其中气息分布的古怪和刻意后,我走进了绝妖谷的中心。   ——在意识到“气息”的存在后,我便同时发现,我能感觉到周围所有生物的气息,唯独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   而松,那个当时坐在松树枝桠间,低头看着我的妖,是我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感觉不到气息的妖。   ——[你是谁?]   在这个光影绰绰的谷中,视线相接的瞬间,我听到一个陌生的男音。仿佛是大脑传入听觉的声音,诡异,却又无比奇妙。   他没有开口,我更不能说话。   可我们却能交流,通过比语言更加直接的方式,如同思维的碰撞。   “凉,还吃吗?”   飞远的思绪被近处的声音打断,我用力眨了下眼睛,看到一只手上放着两枚果子,伸在我的面前。   [谢谢。]我在脑中这么想,伸手接过,[你们已经搞定了?]   “对啊,”他笑眯眯的看着我,“你给我找了个很强的对手呢,我差点一命呜呼^-^。”   “……”我默默咬了口果子,他这种向来神奇的风格,我毕竟吃人嘴软,于是换了个比较温和的说法:[你不喜欢?]   我不知道松和杀生丸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但我记得基友说,杀生丸是个追求绝对力量的大妖怪。   而松呢?   即使我们只认识了三天,可有些时候,了解的程度,并不是以时间来定义的。   如同那个下午,他请我吃果子:“只要你愿意,在这里住多久都行,我很欢迎哦ε(罒ω罒)з。”他接过鸟儿抛下的第二只果子,“毕竟,无论是你这样有趣的‘同类’,还是真正的强者,能来到这里的,少之又少。”   他说后半句时,透出那份骨子里掩饰不了的好战欲。   我不知道,这是否算是强者的本能。   “当然没有,杀生丸不愧是犬大将的儿子。”他摇头摇的干脆利落,感叹了这么一句后,另一只手拿过一样东西,换了话题:“你明天要走?”   我点了点头:[你们对打动静太大,刚才我看到那边爬出来好几只黑晶,]我耸耸肩,[已经圆满了,况且集市后天开集,我还怕赶不上呢。]   “哦。”他面不改色的把刚拿到的不明物扔掉,又从不知哪里捞过另一样,“给,尝尝。”   我用余光看到被他扔在地下的那只小小黑晶,仿佛摔晕了一样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朝着树根方向疯一样爬了过去,努力忍住笑:[这是什么?]   他递过来一个细长的瓶子,外壳甚至有些脱漆。不过塞子塞得很紧,一点味道也没有。   “那边猴子们酿的酒,我和猴王打了个赌,他输给我几瓶,味道比我喝过的大部分都好。”   猴儿酒?   这种只在传闻中,出现的美酒。   我咽了咽口水,悲伤的闭上眼睛:[谢谢,我今晚回去喝。]   变成一杯倒神马的,简直觉得还没喝,就已经醉了(ˉ﹃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本间国   酒后宿醉,如同自虐。   从上辈子第一次喝醉酒,我就坚定了这个想法。   然而该坚定的总是坚定,该动摇的……依然动摇。   头疼、眩晕、神志不清,甚至肌肉酸痛。很明显,上辈子和温凉如影随形的症状,在如今的人见凉身上同样成了现实。   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喝醉,也是我第二次喝“真正的”酒。两年前那回果然不是错觉——如今这个身体实在是不堪酒力,妥妥是传说中的“一杯倒”。   而上一次,还是在两年前的正月十五。我的记忆停留在酒气下肚,整个人被浓浓的酒气冲击的那一刻。   而第二天早晨睁开眼,发现某个常年同床共枕的傀儡第一次换成本体,正倚靠在我身边,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我。   ……让我吃根辣条静静。   其实我有怀疑过,喝醉后的我,是否做了什么脱离常规的事情。可惜上辈子我的酒量没这么差,醉了也是倒头就睡。如今除我以外的另一个当事人没有任何反应,除了偶尔将□□的傀儡换成自己外,对那天的事情只字未提。   除、了、偶、尔、将、陪、睡、的、傀、儡、换、成、自、己!   ▄︻┻═┳─一∝╬══→ oO   ……从此我再不敢碰一滴酒,哪怕曾经记忆被重新勾起,可这惊吓实在比记忆更深刻。   幸好,奈落也没有再让我碰酒的打算。   那时我身在人见城,如今却在距离那座城池,不知多少里外的小村庄。   从榻上坐起来,耳朵里嗡了好一阵子才恢复正常。转头看到枕边放着张白色的粗布,布上简单的几行字,表达了一个意思:   [你既然准备出去走走,我就先回城了,一个月内给我回来。]   这是几天前奈落临走留的话,我一直压在枕头底下。昨晚估计是喝高了,晕晕乎乎又扒了出来。   随手将粗布拨拉到一旁,我扯过衣服,开始往身上套。   推开微沉的木门,即使知道是错觉,也总感觉清晨的风比其他时段更加清新。   空气里弥散着一种无法忽视的气息,在屋子里都能明显的感觉到,更不用说站在空旷的室外。   纯粹的、强大的、这些年从未感受过如此程度的,妖的气息。   相形之下,另一股妖怪的气息,淡薄弱小得几乎能够忽略。   “喂!人类!”   气息淡薄的那个,此刻正站在我……脚下。   体型“娇小”的妖怪,青色的皮肤,褐色的衣服,怀里似乎一直抱着那柄古怪到诡异的、纠缠着老人与女子皮相的人头杖。   邪见。   应该是这个名字,我记得昨天从那个大妖怪口中,念出的名字。   “杀生丸大人和那个绿眼睛的家伙走了,还不让我跟着!”他的表情很像劝诫耽于美色的忠臣,“那家伙让我带句话给你,什么‘有时间随时来找我吧,哪怕你老的白发齿疏我也能认出来’。”   他念旁白一样念着这句话,念完嘴边的肌肉抖了抖,最后不再那么僵硬:“哎,要是杀生丸大人也能坦率一点,也许不会一直这么孤独……”   然后他就老泪纵横了。   我默默的看着他伤感了许久,于是我开始写回复。等到一行字在地上成型,邪见擦掉最后一抹泪水,我才用手指戳了戳地面上写好的字:   [嗯,谢谢你告诉我,那我走了。]   无妖谷的边缘有人力采伐出的山道,顺着山路蜿蜒而上,就是一座陌生的城。   准确的说,是国,本间国。   “嗡嗡嗡……”   一只最猛胜飞在咫尺外的空中,翅翼间的振动密集又迅速。我集中注意力分辨着,生怕因为瞬间的失神,失去其中一段讯息。   振动的规律,与舞蹈般上下飞动的节奏与图案。听奈落说,这是他用了很久的探查方式,最初是为了克制他曾经下过的一个咒,后来才开发出这新的功能。   作为一种收集信息、侦查探索的手段,这确实很好用。只是学起来难度也不小,毕竟需要捕捉对方全部的细微动作,同时判断翅翼振动的频率与声音,并将二者结合起来分析。   我学这个有一年时间,如今也只能听懂相对简单的对话,这还是建立在用气息加强感知的基础上。   就像现在,这只最猛胜重复到第三遍,我才确定奈落说的时间和地点。   对它点了点头,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它整个身体都软哒哒蔫了下来。然后绕着我飞了一圈,以一种无法掩饰欣喜的圈环路线,打着转儿飞远了。   我:“……”这果然是被嫌弃了吧。   在原地哀怨了一小会儿,我绕过障眼的树丛边缘,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本间国的势力比较零散,权力最集中的,应该还是大名驻守的这座主城。这个时候类似“通关路引”、“身份证明”的东西不是没有,但因为战乱以及争抢,甚至这个世界特有的妖怪作祟,能拿着上述物件进城的,九成是身边跟随大批侍从的显贵。   对于普通的百姓,只是惯例般的上下扫视一遍,对于某些长相比较接近通缉画像、特殊人物的,顺手搜个身之类,检查并不严格。   尤其到这种接近赶集的时候,士兵们已经是站在两边任人通过,完全没有搜查的意思。   进了城后,首先要做的,是找个住的地方。   我不知道日本的“旅馆”从什么时候真正成形,隐约记得是很久之后了。至少现在外出时,几乎是一半露宿、一半寄住寺庙人家。这种较大的城池即使我从未来过,按照人见城做对比,应该也不会相差很多。   所以我估计,这里会有专门的旅舍。   四处打听之后,很快便有了准确的消息。   旅舍建在城西,是这里不多的几所中较大的一个。门口的伙计笑容热忱又歉意,告诉我因为赶集者太多,旅舍住客已满。   “不过,这边向北走,转角有一行院落,都是这里人专门为了这几天,辟出来给外来的客人的,顺便收取些旅费。”他指明了方向,“您要是不介意,可以往那里去。”   这种互利互惠的宣传,从古到今始终如一。我谢过他,转身走上长街。   转过街角,入目果然如那伙计所说。大致看过去,这一排和式院落,格局都相差不多。   想了想,我走到第二个院落的大门那里,伸手正要敲,门却从内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日本古代的“客栈”,没能查到明确的资料,不过根据一些片段,江户时代(至少50年后)才形成一个行业规模。   ☆、第十九章 圆通大师   门里站着位僧人,一身真言宗的僧衣,身披褐色长裟。他向我点了点头,那张苍老却矍铄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施主是来借宿的?”   我点了点头,从早就写好的布条中选了一张:[请问您是?]   他露出些微惊讶的神色,低头看完布上的字后,又细细看了看我,“我只是附近庙里的僧人罢了,与这户人家……”他说着转身,“请先进来罢。”   这户人家不大不小,看周围的环境布置,应该属于条件稍好的平民人家。   入目是典型的和氏庭院,石阶屋瓦之后,一棵樱花树极为醒目的长在园中。   此时正是三月,早樱的枝头也有了点缀的初绽粉色。主干被前面的几间房屋遮去大半,花冠盈满半个小园的芬芳,如同之前在街上感受到的,繁花充满生机的气息。   一个妇女正坐在院侧的石桌旁,伸手一颗颗的捡拾着桌上的东西。引路的僧人喊了声“秀子”,妇女抬头看了过来:“哥,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咦,这位是客人?”   青灰色的岩石桌面上,摆着一盘收了一半的残棋。隐隐能看出黑白子温吞却绞死的一角,因为剩下的棋已被收入盒中,无法窥得全局。   两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我,我抽出另一张布条,同时鞠躬:[打扰了,我叫凉,是来借宿的人,请多关照。]   那叫做秀子的妇女反应了片刻,连忙放下手里的棋,还了一礼:“你客气了,我是秀子,这是我在东禅寺修行的兄长,法号圆通。”   圆……通?   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十遍,我最终成功的摆出一张淡定的脸。   我仿佛感受到了,来自申通顺丰中通风达韵达汇通全峰特别是宅急送大师,那森森的恶意。   秀子是这个时代典型的日本妇女,今年刚满三十。丈夫是做小本生意的商铺店家,哥哥是寺庙中修行的僧人。他家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最大的一个已能帮丈夫看店,最小的那个才断奶不久。   “这场大集要三年才有一回,每到这种时候,来城里的人就特别多……”秀子一边将崭新的铺盖铺上榻,一边絮叨着些不同的话题,“不过像凉这样独自来的,还真是少见啊,凉有等着见面的人吗?”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最猛胜的传讯里,是有说奈落让在我看完集市情况后,就到山下河边见面的。八成是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不过因为讨厌这里懒得过来而已。   她眼中有些好奇,“是凉的什么人?家人?还是夫婿?”   这个自来熟的速度,有点略快吧?   我有些不适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似乎将我的沉默当做了为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方面,总之再没有继续问。随着她七扯八绕的说着话,房间也收拾好了。   “这间本来是我家两个丫头睡的,因为这种时候来客很多,便收拾了一半出来。除了你以外,我丫头们睡在外间,她们都到了懂事的年纪,夜里也不会闹腾,请尽管放心。”   我向她道谢,递过第三张布条:   [非常感谢。我想去外面看看,您知道这附近有名的店铺与食邑有哪些吗?]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耳边传来各种小贩吆喝、路人交谈的声音。那种人类特有的气息淡而繁杂,交缠又泾渭分明的充斥在我的感官里,真切的、属于常人的热闹与喧嚣。   仔细想想,也有很久没有这样的经历了。像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一样,走在这样石子与黄土铺就的路上,被这种特有人息热闹包围起来,又是一种怡然,一种生活的感觉。   有股外来的冲力忽然从后侧方逼近,身体在意识之前侧身擦过,腰间同时失去的重量。我轻轻叹了口气,这几年的练习几乎都是来源于实战,身体对很多细微的东西早已成了条件反射。   撞过来的果然是个孩子,剃的半光的头发,瘦小灵活的身体。我抓着那孩子的手腕往身前一扯,另一只手从他塞了一半漏了一半的袖口里,抽出我的荷包。   不论在哪个时代、哪个地方,有些事情,似乎总有大同小异。   荷包还没被他全部塞进袖袋里,揪着布料就出来了。让我意外的是,另一个浅酱色的香囊一起掉了出来。   我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淡淡香气,仿佛是花,又像是很多种混杂的药物,混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瘦瘦小小的男孩在这期间不停的试图挣扎、厮打,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些带口音的脏话,却构不成什么威胁。最后被我绕着两只手,一起纠在了背后。   他的力量,还是太小了。   周围的人大多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指指点点的议论着。毕竟人是天性喜好热闹的生物,甚至旁边有个男子问我,要不要将这男孩送到刑罚町。   人群外在这时跌跌撞撞扑进一个人,刚刚站稳,向着男孩便是“啪”的一巴掌。然后他从地上拾起那香囊,塞进男孩微开的衣襟里,才转头过来,“这位姑娘,实在抱歉……”   男孩在挨了一巴掌后,几乎是瞬间便安静下来。我看了他一眼,抬头看向面前四十余岁模样的中年男子,轻轻摇了摇头。   周围的路人看到正主来了,似乎再没有其他的冲突,大多数便自觉的散了。寥寥几人依然围观,这男人却旁若无人般,深深稽首后,又说了几句:   “我这孩子自小便有痴症,发作时总是这种样子,请您勿多介怀、勿多介怀……”   现在看过去,安静下来的男孩,此时被中年男子扣抱在怀里,已是一副近乎呆滞的面无表情。与之前那种极度剧烈的挣扎反抗相比,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最终我摆了摆手,收起荷包,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认圆通大师是我的恶搞……起名无能默默走过。   前几天给基友看最新章,然后聊剧情。   我:我觉得我女主充分证明在古代生存与武力无关。   基友:……嗯,过得好不好看你傍上谁。   ↑   忽然觉得窝机油好鸡汁!机油尼经常明明是个逗比忽然这么深沉咱必须记录啊!   ↑   基友看完这段后,她轻轻的说:最后作者有话里,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Σ(oдolll)!!!   ☆、第二十章 搏命   好梦夜半。   却也只到夜半。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先是狠狠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痛得轻轻“嘶”了一声,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有些习惯两辈子都改不掉,比如我说从睁眼到真正醒来,总是隔着不短的一段时间。这一点在平时没有什么,有时却很麻烦。   比如,现在。   一个打滚翻下了榻榻米,我或许该庆幸这没什么高度。有东西几乎擦着身体掠了过去,我仿佛能感觉到那因为距离太近,而带起相贴的风声。   身体着地的瞬间,我已用单手使劲在下面一撑,将自己整个“翻”了起来。微微喘气着抬头,看到几步之外,站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或者说,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妖怪。   那个下午四处闲逛时,差点取走我钱包的孩子。   ——虽然他此刻的样子,早已找不到属于“孩子”的部分。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色,浓的仿佛一团滴入眼底、勉强晕开的墨。但那股近在咫尺的气息,通过三年来不断的练习,已能让我清楚的感知到对方的形态,轮廓,甚至是,能力。   如同在男孩的身体上膨胀,直至将整个肉体撑开到撕裂前的极限——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里,隐隐能看到那团过大的肉团,葫芦般的分布,上半部分相对小的多。   我听到自己微微加快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这股妖怪的气息太过浓郁,仿佛整个被限制在这间屋子里。而对这间屋子以外隔断的气息感知,也让我更加确定了一点——   这个房间,被单独布下了“界”。   那妖怪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古怪而含糊的低叫。房中的气息瞬间变了方向,我连忙脚下一转,朝着气息四溢的侧面擦了过去。   “沙沙。”   站定折身,看到它果然落在我之前睡着的榻榻米上,因为落脚点的原因,只传出了细细的摩擦声。   “咕嗷!”   似乎是意外攻击被躲开,它有瞬间的停滞,随即仿佛被激怒,发出一声响亮很多的嚎叫。   我将八成的感知倾注到气息的探查中,稍稍后退了两步。   这间客室的中间有张小桌,不到半米的高度,放在中心偏左的空地上。此时我正往斜后方慢慢退去,与那只妖怪多少隔开距离。   这张桌子并不高,实际上起不了遮蔽的作用。可它至少是个“阻碍”,即使是一丝一毫的牵绊,也能多一份生机。   无论是人还是妖,身上的气息往往能显示很多东西。尤其在这种其他感官相对模糊的环境下,全力感知所能获得的数据,甚至是日常情况下的数倍。   比如每次攻击的倾向,气息往往会随着意识散开,比行动更早一步的到达。比如力量的强弱,使用招数的偏向性,如果对方的能力比较常见,我甚至能直接确定。   而眼前这只,力量在妖中即使不算很强,可我与它之间,毕竟隔着人与妖的天堑。   真要对上,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是,只论生死,放手一搏的话,我还是有可能活下去的。   而且——这种情况,我也必须放手一搏。   对方没有继续扑过来,只是稍稍前进了两步,仿佛因为之前的失算,改进攻为试探。我趁机走进了桌子与墙之间不宽不窄的空隙,并绕着这张桌子,朝门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转圈,对峙。   周围逸散着雾一般虚无缥缈的气息,以及那妖怪偶尔发出的“咕噜”声。这种与人气无法没有真正融合的妖怪气息,明显只是单纯的依附,以及吞噬。   这样的妖,只能在直接抹杀了附身对象的意识后,仿佛穿衣服一般,将对方作为外形的障眼法。它们没有太高的智慧,以这只白天的失控与现在无法口吐人言判断,更是只有寻常兽类程度的思维。   我踩着轻缓的步子,慢慢沿着桌子的边缘,与它对视挪动。通过气息感受后的刻意贴附,我知道我们走路的节奏已几乎趋于一致。逐渐地我走着绕过了半个桌子,而它已习惯性的顺着我的步子,转到了我最初走进的角落里。   我走出下一步,同时将右手伸向了右小腿的位置。贴着小腿绑起的薄利金属,早已被体温捂成皮肤的温度。   顺着布料绑缚的角度抽了出来,然后左脚踏上矮桌,用力跳了起来——   “嗷嗷嗷!!!”   短刀扎入血肉的声音很轻,近在咫尺的嚎叫却几乎刺耳。只要是生物,就会有要害,就会有致死的方法。   我相信,哪怕是奈落那样的妖怪,即使血肉都能变成雾气,也不可能真的不死不灭。   勾着对方脖子、用以支持的左胳膊,下一刻感到一阵锐痛,仿佛被利器切入开了个口子。这妖怪的身体还是过于高大了,即使我在这侧面跳高扑过去,戳中它脖子的角度,也没能瞬间割断它全部的致命管道。   浓臭的液体已铺天盖地般扑糊过来,即使没能完全刺透大动脉,八成也多少割伤了。可这就是人与妖的区别,即使附身人体、致命的部位如人类一样,生命力却强了很多。   眼前闪过一抹雪亮颜色,是它刚才划破我手臂的爪子,正迎面而来。我放开几乎脱力的左胳膊,身体下落的同时,右手的短剑狠狠切进那柔软的掌心,用力一断。   短剑卡进了坚硬的骨头里,更多的液体喷了出来,热烫的几乎如同燃烧。我松开了短剑,瞬间感觉到大团的气息涌了过来,尽力朝气息最薄弱的地方退了半步,擦过对方俯下身来扑撕的头颅,右腿用尽力气踢了过去!   “咚!”   “……嘭。”   两声沉响,一轻一重。   或许是情绪激动下产生的大脑充血,我有片刻的耳鸣。慢慢的,随着嗡鸣声的消褪,我听到自己剧烈起伏的呼吸声。   睡在外间的女孩中,不知哪一个正在打鼾。属于少女的气息,混着院中樱花的氤氲,与草木相异又相似的淡淡凉意。   结界,破开了。   我终于感受到身体的存在,左臂的痛感让泪水几乎瞬间泛了起来。靠着墙壁深深的呼吸,浓郁的血味充斥了整个房间,刚才踢断妖怪脖子的右腿,有用力过度的抽筋感。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女主作为一个(没有攻击力加成的)正常人类,真的算不上弱者。   被奈落“折腾”了三年,很多次几乎生死一线之后,依然挣扎到现在的人。   除了《犬》中那些总体很强、轻易杀妖剁鬼的“人”,那个世界应该还有很多,不断在妖怪口中挣扎对抗,作为抵抗者而非被保护者,努力寻找生存机会的人类。(其实枫婆婆多少算这种)   凉大概就是这个基础上,再加了点非攻击力金手指(气息)的程度吧。   ☆、第二十一章 妖乱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     点燃桌上的蜡烛,昏黑的房间被一点明黄照亮。早已习惯黑暗的眼睛,此刻因为这其实算不上特别明亮的光线,感到微微的不适。   房间里如我想象中的一片狼藉,甚至比想象中更甚。逐渐开始凝固的血,泼洒溅落浓沉的分布在这房间的右侧。尤其是那张桌子,妖怪已死的身体倒在上面,只和脑袋断续相连的脖子,缺口处喷洒的血液如今已转为小股小股的流出。   妖力骤然消散的人类外皮,看上去就像一个漏气的褶皱口袋。   我依然感受到从喉咙口涌上的恶心感,并没有浓郁到呕吐的程度,更像是在心口堵了一团石头。之前的一切回忆起来如同梦境,一帧帧模糊的飞逝而去,留下余悸与某种兴奋褪去的乏力疲惫。   这是我第三次杀妖。   左臂随着轻微的动作产生撕裂的疼痛,我借着蜡烛的火光看了看。上臂接近手肘的布料被撕开不小的一道口子,上半身包括那里的深红,不知哪些是我的血,哪些是那只妖怪的。   “……凉姐姐?”   外间传出少女疑惑的语声,是两个孩子中较大的那个。应该是亮光和声音让她醒来,同时我听到窸窸窣窣整理衣着的声音,外间同样亮起烛光,然后脚步声慢慢的走来。   眼看她快要掀起帘子,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到阻止她进来的方法。最后也只能几步跑过去弄灭蜡烛,这时帘子已掀了一半,更远处的外面又传来熟悉的女声:“小江?”   是秀子。   手边的烛光使劲的一摆,随着我的离开重新明亮起来。听着外面秀子和小江说话,类似“姐姐房间灯亮了但她一直没有起来”、“也许是有什么事”、“南南你也醒了啊,继续睡吧”之类的。   我以自己这辈子最快的书写速度,抄起为了方便交流、放在榻榻米边上的木炭和布条,飞快的写下[请等等,别进来]几个字。听着外面的谈论已趋近尾声,我连忙扑到门边,小心的掀开帘子一角,将布条推了出去。   烛光下细看,十个指头都染透了鲜血,猩红的颜色凝在指甲缝里。布料的颜色不深,写字时多少沾了点,光影明暗间,仿佛浅浅的胭脂印。   “唔,好的,我就在这里等着。需要帮忙的话,请尽管告诉我。”   隔着一副不薄不厚的帘子,秀子轻轻的回复。我不知道她是否猜到了什么,毕竟这血味太重。   我需要的做的,也只是一点写字的时间,让她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刚才有妖怪出现内室,封锁了这个房间。我杀了它,现在屋子里很脏乱,我胳膊受了伤。能给我准备一些清水、伤药和包扎的布吗?另外,请去东禅寺请人。我不知道妖怪是否会有同伴,拜托了。]   单手写字是件痛苦的事,我只用多余的布条勉强扎在上臂勉强止血,此刻依然抽搐般的疼着。一块布写了半满,冷汗也出了一身。我用长久的深呼吸调整身体,让氧气进入大脑,多少缓解眩晕。   布条如法炮制的送了出去,我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抽吸,随后是焦虑的女声:“凉?那你没事吧?伤在了哪里?!”   瞬间的沉默后,她立刻站了起来:“请等等。小江,带着南南去正屋的小榻上睡觉,然后请你父亲到院子里。”   细碎的人声与脚步声踏出外门,院子里很快有了嘈杂的交谈声。我贴着门边的墙坐下,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又将视线放在地狱凝固般黑红色的眼前,微微苦笑。   周围的气息浓淡逸散,驳杂又分明的感觉,让我想起白天那个带走这妖怪的男子。他的确是个正常的人类,而当时那男孩身上有些诡异、却又感受不到真切异常的原因,应该就是那个气息同样怪异的香囊吧。   这个神奇的世界,依然有太多未被发现、未成为共识的存在。   如同之前遇到的松,那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关于“气息”的意外。可今天的经历告诉我,那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又为何要藏着这样一只妖。但此时时刻,疑问与好奇都是次要的,我首先要保证自己平安的活下去。   “凉,给。”   脚步声再次走近,然后一盆浸着白巾的热水和一个小木盒被塞了进来,木盒上放着干燥的长布条。我将它们拖进屋子,将本就扎的勉强的布条捋下,伸手去取布。   “蓝裕君已经去寺院找我哥哥了,应该很快就能过来。那个盒子是哥哥从寺里分下来的伤药,效果很好。”   用毛巾敷上伤口,热烫的水进行基本的消毒。伤口已呈现微微的收敛状,在擦拭后渗出少许浅红。还好是撕裂伤,虽然看上去较长,却不算很深。   用盒子里的小木片抹上药膏,咬着布条给自己裹好。我洗干净手和脸,看了看一身的污血,最后将床头的外袍套上。   擦干匕首上的血迹,重新将它贴入小腿的绑套中。院子里在这时又一次热闹起来,秀子的脚步声远走了几步,然后回头对我说:“啊,人来了,你怎么样了?可以进来了吗?”   其实不必她讲,那些接近的气息已告诉我这一点。我伸手掀开布帘,出来后立马放下,将最后一张布条放在秀子手中:[你最好别进去,让别人去吧。]   那些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朝着这里走来,听声音竟然有五六个人。我仔细分辨过去,确认没有妖怪的痕迹,而且……   “是在这里吗?你们说的被妖怪袭击的人?”   五个人走进了屋子,除了秀子的丈夫蓝裕外,剩下的四个人,包括秀子的哥哥圆通大师在内,四个都是僧人。   这附近的寺院,只有东禅寺。可这四人中,只有两人穿着真言宗的僧衣。   竟然,还有其他寺院的僧人?   某种预感在心中慢慢成形,圆通外的另一个真言宗僧人,此时已走到我们面前。   “你就是那个杀死妖怪的人?妖怪在里面?”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施主……竟然这般年轻。”   “法照大师,”秀子在这时出声,她明显与这位僧人相识,“请问,出什么事了?”   那叫做法照的僧人看着她,良久,微微叹了口气:   “罪过啊,都是罪过啊……”   “隔壁街上一喜店的店主,竟然迷信妖魔之道,在地窖中饲炼妖物,意欲饲妖为仆……”他摇了摇头,“他自食其果,今夜在炼妖之时失控,反被尽噬。失控的妖怪今夜在城中四处作乱,这里——已是第六处了。”   听他们后来的解释,今晚的这场妖怪作乱,波及了包括这里在内的六个地方。   目前是这样。   之所以用“目前”来形容,是因为其余五处中,有三处和我的情况类似。   ——封闭了既定的空间,外面丝毫感觉不到异常。   所以无法确定,后面是否还会发现新的乱象。   那相似的几个地方,其中有一处受袭对象是位法师,用符咒破开结界伤及妖怪,趁机将它除去,因为并无伤亡。但剩下两处人家中,一户家中有些势力,在死了独居侧室的长辈后,“进食”中的妖怪被前来探望的儿女发现,在下人的包围中拼斗许久,虽无死者,却产生不少伤者,最终将那妖怪生生磨死。   另一户就要不幸太多,人丁不丰的一家五口,三个都是孩子。据说原本住人的两间屋室如被血洗,可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屋子,邻里也丝毫没有察觉。   甚至到了现在,也没能确定这只妖怪的下落。   另外两处的妖怪,则是忽然出现,毫无顾忌的大肆破坏,见着人就冲上去撕咬吞噬。它们都是力气大的惊人、外皮比较坚韧的妖物,虽然没有其他妖法,只凭蛮力,已让那一片死伤不少人。   我是第六只妖怪的受害者,也是除了那法师之外,唯一依靠自己杀死妖怪的人。   在某些时候,不能说话也是有点好处的。至少“交流不便”这个理由,足以让对方不再一直追问下去。   在其他几人进去查看、清理的时候,秀子带我去换了衣服,回来听圆通将今晚的情况大致提了下。然后他半试探半询问的提起我杀妖的过程,我想了想,在布条上写道:[以前和亲人外出打猎,我对野兽的习性比较熟悉,那只妖很像。]   含糊又简单的解释,本来就只是借口。在这个没有人/肉搜索的时代,我倒是不担心自己的信息身份问题。   何况写字交流,本来就是麻烦的事。   伤口只能说不深,可到底不是破皮擦伤这样简单。基本的问题也处理的差不多,此时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感,终于强烈到无法忽视。   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我朝圆通双手合十,微微行了一礼后,走向不远处站在门边,神色担忧的秀子。   “凉,怎么了?”   她转身看过来,我向她笑了笑,慢慢的比出口型:[很累。]   秀子愣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啊,是这样……和我来吧,还有空余的睡榻。”   院子里的嘈杂声在门帘落下后依稀朦胧,隔间睡着秀子的四个儿女。之前蓝裕让她也去休息,等我躺下的时候,听到隔间传来她哄女儿的声音,以及他们处在变声期的男孩子,有些担忧的询问。   放松身体躺好,注意着不压到伤口。透过房间那头的纸窗,依稀能看到些微发白的天色。折腾了半个夜晚,此时竟然已近天明。   稍稍出神了片刻,我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二章 江雨霏菲江草齐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察觉到一个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妖。   半明半晦的光线映在眼皮上,视线中微暗的粉,告诉我此时已是白天。   熟悉的气息在咫尺的地方缭绕盘旋,强烈到想忽视都做不到。不知道算不算好事,三年相处下来,这个存在对我的感知而言,更加敏锐却也习惯。我能从相隔无数的地方察觉到他大概的方向,却不会因为本能的冲击与警惕,从睡梦中刻意惊醒。   [……奈落。]   眼皮沉得仿佛铁片,我习惯性的动动口型,意识依然恍恍惚惚的飘在醒与梦的边界。然后听到上方传来一声轻笑,以及轻微的衣服摩挲声……   “……!”   我、醒、了!   身体因为突然的疼痛,下意识扭了下。我在同时睁开眼睛,视野中却覆上一片暗蓝的布料。   被对方半拥半扣着抱住,准确的说是上半身侧趴在他腿上。保持这个别扭奇怪的姿势,我听到他的声音,贴着耳际呼出的温热气息,依然是微微的笑意:   “为了让你清醒过来才这么做,如果反而弄裂了伤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   这无辜的台词,这淡定的口气,好像刚才(揣摩好力道),按、过、我、伤、口的人,不、是、他一样ヾ(?`Д′?)!!!   俗话说的好,诸事总为双刃剑。   比如我在几个时辰前,还在暗自庆幸不用多废口舌。几个时辰后的现在,我死死瞪着他,只恨自己没有一副伶牙俐齿。   ——1.0版本“用眼神杀死你”亟需升级,然而程序管理员冰冷无情的告知:2.0版本“用吐槽淹死你”缺失升级必要软件,请先通过磁盘硬件安装完毕后重启。   “凉,你醒了……呀?!”   最后那个语气是上扬的,我用右手撩开奈落碍事的袖子,对上秀子有点意外有点不好意思有点想避开的神色。   然后那副袖子又一次晃过我眼前,奈落以同样的方式,将我从他身上搁回了榻上。然后站起身来,朝着秀子走了过去:“之前麻烦你照顾她,外面应该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劳动你吧,现在我来就好。”   秀子有片刻的迟疑,估计奈落说的没错,她最后点了点头:“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凉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啊……要不是她,我们这一家子——”她说到这里顿住了,片刻后晃了晃脑袋,仿佛想摇去一些不详的想象:“那么,午膳正在煮,等会儿开饭了——”   “我和她在这里吃就好,我们饭后离开。”   两人又客套了两句,秀子放下东西,便拉开门出去了。   “先上药,然后换衣服。”   奈落拿着东西过来,木盆里放着干净的衣服、包扎的布和药。奈落直接将那个小小的药盒丢在了一边,从怀里另外取出一个瓶子,拧开盖子递过来。   我将瓶子搁在手边,弄松了中衣。身上这件是秀子的衣服,还好是交领式,我将左侧的衣领褪到肩膀以下,抬头看了一眼。   奈落没问什么,直接伸手过来,帮我解下昨晚包扎的布条。   上药包扎,在这不大的屋子里,安静的重复着昨天的步骤。   屋外的阳光经过微黄窗纸,洒下薄薄的影。我套上新买的外裳,从榻上站起身来:[走了?]   “走了。”   新买的衣服总有种过于平展的质感,样式简单的和服,发髻半绾。杏红的裳有种属于春的鲜妍,我看着池塘里倒映出那个粼粼的影子,之前失血带来的过白,因此多了一分艳丽。   手里拿着个新制的平安符,秀子说,这是寺里因为这场飞来横祸,特意求制、赠予相关人士的。   “你打算一直拿着它?”   旁边某人的语气带着嘲讽的味道,即使有能力差距横亘在那儿,这平安符毕竟出产于专克妖怪的地方。就如他盯着我手里东西的眼神,活似一个正常人盯着一坨【哔——】   被这种眼神看着,哪怕手里是枚精雕细琢的金饰,这会儿也很难生出欣赏的感觉。   老实说,这家伙的性子实在太奇怪,有时我会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童年缺爱的小屁孩,而不是活了快五十岁的老妖怪。   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物种观的差距,以及某种程度上一样的固执,让我们从很多细枝末节开始,便走进无法让步的死胡同。   [接下来去哪?还是你陪我逛逛?]   昨天听那些僧人提起,因为这场突然的灾难,原本的集会无法如期展开——不少惜命的商人今早已出城返乡,受袭的八处——后来又出现了两户——也牵扯了不少人进去。到最后,只有某些货物不便迁移,或者不甘心此次空空折返的人,以及部分当地商客,还愿意进行交易。   但这么一来,集会的规模缩水了近乎一半。本间城的城主与家臣商议之后,决定将原定十天的大型集会,改为三天的小集。   之前和奈落的约定,是一个月后折返人见城。但如今他突然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又变更了计划。   反正他的安排向来随心,中途毁约变更的事也做了不止一次。哪怕他这会儿告诉我,昨晚的事其实是他安排的,我也不会多么意外。   不过看他的态度,这个假设应该不成立。   “你想去市集?”他看着不远处的街道口,那里是设好的集市一头。如今巳时刚过,那里正是热闹的时候。熙攘往来的商家客户,吆喝争执交谈的声音,仿佛连正常的开口都要比平时高上三分。   我看到他毫不掩饰的嫌弃,然后却转过头看我一眼:“走吧。”   神情与话语截然相反,我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右手被人一把拽了过去,因为惯性的作用,我脚下微微一绊,回过神连忙跟上。   不知道算不算意外,奈落对这种地方虽然算不上多么熟悉,却也没有显出丝毫陌生不适的感觉。我跟着他往前走,恍惚间想起曾经闲聊时他简单提起,在成为强大的妖之前,他做过我能想到的任何事。   ……大概,除了怀孕。   虽然我到现在都没能确定,在我提起这个例证后,他那瞬间古怪的脸色代表什么深意。   逛街这种休闲活动,从古到今自东西向南北,有两点是共通的:拼金,拼命。   今日是个微微沉闷的晴天,长长的街巷被各种各样的物件堆叠得看不到尽头。商户店铺家家大敞,隔着一段距离的两侧,遍布着各种兜售各种小玩意儿的摊铺。   我网了一条金鱼最后又放回去,然后咬着糖葫芦,看着另一边吹着糖人的小贩。从中国传入日本的风俗特产,缩影在这不大的集市之中。   奈落一直跟着我走,虽然他基本不开口,并且始终用嫌弃的眼神打量周围的一切。   啃完糖葫芦,我拿过那个用剪刀修剪过的糖人。因为考虑到食用性,我没要求捏成任何人形生物,最后选择了比较常见的兔子外形。   形状各异的和果子排排坐摆在摊上,另一侧是点缀鲜果的寿司。我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回过头,[阴刀?]   身后的男人似乎在注意什么,随着我的转身看过来。我摆了下拿着糖人的手,[买点这里的东西,我们就走吧。]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所以?”   此刻他的眼睛是黑色的,没有特别情绪起伏的时候,总是黑的浓郁而暗沉。我莫名有种类似心虚的感觉,轻轻咳了一声:[所以,等会儿能帮我提一下包裹吗?]   正常情况下,我可以左手抱东西右手拿糖人。可现在左胳膊受伤不轻,即使奈落被切了整个胳膊都能长回来,我却是个需要漫长静养的人。   “……”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难以想象奈落会跟着我在集市逛一下午。有人说得寸进尺是种惯性,或许它真有些道理。   无论如何,现在的我很平静。有种本能般的预感告诉我,今天奈落的心情很好,并且会应允我提出的要求。   如同这些年相处的很多次预感,虽然说起来似乎很复杂。可归根结底,也只是对一个人性格、习惯的了解,因此生出的默契。   虽然这是三年前的我,就这个对象而言,难以想象的存在。   “凉施主?”   身后传来成年男子的声音,似乎有些眼熟。我转头看过去,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名叫法照的僧人。   我连忙双手合十,向对方行礼。   他还了一礼,微笑着向我点点头:“昨日的事多亏施主了,施主现在……”他看向我身边的奈落,“这位是你的家人?”   我点了点头,就表层意义来说,“家人”这个说法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我是凉的夫君,昨天多亏你们照顾她。”   奈落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其实就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性格的一部分。无关真假,最多只分内外。毕竟妖与人在这方面并无不同,都有各自的复杂与多面性。   我回身继续去挑喜欢的口味和种类,全当对方已经同意了之前的要求。耳边听着他们攀谈的声音,越来越趋向一个主题。   “凉,”看着店主将东西打包,这是奈落的手从后方伸过来,轻轻握住了我的肩膀,不动声色的表示亲昵:   “大师邀我们去东禅寺,真是意外之幸,你觉得怎样?”   我看着他那双眼睛,黑色的薄雾下,逐渐浮起一层诡谲的暗红。   还能怎样?   我点了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基友聊到两只的恋爱(真的有吗= =)关系,基友表示,一个作死,一个憋屈= =   ……怎么办她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这章卡到哭……几乎是几十个字几十个字的磨,然后终于写出来了。   ☆、第二十三章 咒怨   屋外的阳光经过微黄窗纸,洒下薄薄的影。暮色渐起的光影在指间温和的轻抚,被逐渐蔓延的云团淹没。   我想起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杀妖,其实并没有很强烈的精神冲击。上辈子无论是自己独自出行,还是与别人相约同路,都多少有过杀活物的经历。小如林子里迭生的虫豸蚊蝇,大一点的譬如野生的鸡兔鱼蛇。   而那只妖怪就是条蛇的样子,除了气息与寻常蛇类不同,甚至无法口吐人言。   让我加深印象的,更多是来自于肉/体的疼痛。   那种割开血肉时液体溅落皮肤的感觉,因为后来卧床休养时消磨光阴,一分一分被回想刻进记忆。那只妖怪半凝固的鲜血、大腿粗细的身体、太过艳丽的细长瞳孔。对我来说相对强大的生命,濒死的挣扎格外鲜明。   于是我第一次受了重伤,被蛇妖死前挣扎、扭动击中的右臂和左腿,分别骨折和错位,肺腑不知道哪里轻度内出血。这是后来奈落告诉我的情况,按照上辈子的病患用词,大致是这样。   那次受伤让我卧床一月有余,期间奈落尝试过不少治疗的方法。但如同这身体对外来咒术的抵抗和削弱能力那样,在消除负面咒术的同时,将有利于身体的力量一视同仁的抹杀殆尽。   没有任何的例外。   其实那些方法叠加下来,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但相应的,却也使我的身体在“抹消”的过程中加重了负担,反而得不偿失。   我也想起上辈子濒死的时候,那真的是太过遥远的记忆。从凉的八岁到十七岁,九年。我已有九年没有想起它,被埋在崩塌的山里不知道多久,挣扎到无论意识还是力气都彻底耗尽。   上辈子的挚友曾经流着眼泪大骂,温凉你真是个疯子。那是二十五六岁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恢复意识后先看到她。然后才想起来是一个人跑到阿尔卑斯山去拍高地山羊,结果陷进雪洞昏迷十几个小时。另一个友人把床头的花束揪成了很多花瓣,冷哼再有下次绝不帮你瞒着你爸妈。   但我最终还是成了屡教不改的失信人,许下的承诺成为空洞。据说人的意志可以突破肉/体的极限,在之前的二十九年它让我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或许最后透支了一生的份额。   然后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六年与后来的三年,天差地别的仿佛两段不同的人生。在今川城的宫室看着落雨时,我曾将那些热望尘封埋葬,又在三年前重拾梦想。   最后我想起和某个妖怪最激烈的一次分歧,那一回我觉得他几乎要杀了我。发生在一年多前的旧事,此刻想起来却鲜明的仿佛昨日。   那一次他捉来一十六只重塑身体的妖,被我放走了其中一只。那是我在不久前外出时认识的,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子。同行时她提起几百年前的阴差阳错,她因此遵守承诺收留被遗弃的孩子,有人类有妖甚至有过半妖。她望着西方的天空,说等托付七宝的那个人回来,她就可以带着最小的阿觅出海。她想去隔海的唐土,因为之前答应那人五百年不能踏入他的故乡,如今终于可以不再等待。   她是善于隐匿躲避的妖,我不知道奈落之前是如何捉到她的,但我确信他无法有第二次机会。   那其实是我第一次直接的、赤果果的与他对上,我们或许有过无数次的争吵与不和,九成以上却是都是通过冷战与遗忘来结束的。而那天他眼里的血色浓的仿佛要溢出来,黑色的雾气将我拖到尽在咫尺的地方,单手扼住了我的脖子。   直到我失去意识,我都还记得他瞳孔中激烈翻滚的色彩,却冰冷的没有丝毫表情。黑色、红色、鲜艳的、污浊的,如同那时将我包围的气息,生与死的窒息和疼痛一同烙印。   他因为那件事虚弱了三个月,我能感受到那种不正常浮动着的气息。而我也被晾在人见城中三个月,除了每日梅子送来的饮食,我仿佛一夜间被所有人遗忘。他可以轻易的找个理由,重病修养在这个时代非常正常,失去外界的信息来源后,如同软禁。   可至少,我没有死。   或许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矛盾的积累如同积蓄的洪水,总有崩发的时候。就如更早有一回我因为他的牵连被妖术击中,痛得死死咬住他的肩膀,最后生生咬下一块肉,然后看着那块血肉消散成黑雾。   归根结底,这都是情绪的发泄。只是从初见起我们的力量强弱,已决定我们后来反击的程度。   所以我不会离开他,这叫做奈落的妖。   他会教给我成长、变强的能力,可以让我有能力探寻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在这个与曾经完全不同的世界,付出与收获是另一杆公平的秤。我可以用我的方式生存下去,对于人与妖的界限、对于善与恶的界限、对于朋友与愿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想起友人曾经的话,温凉,你真是个疯子。   金色的阳光落在视网膜上,随着云团的移动逐渐变浅。我伸出手接住它们,眼睛的转动有些艰难,然后微热的液体模糊了视线。   “凉?凉!”   我终于想起来,我为何会陷入这些杂乱零散的记忆,那些久远又清晰的痛感。因为此时的疼痛如此真实,不是记忆的虚幻,甚至比记忆里的最深的刻印更深。   那种仿佛撕裂灵魂的感觉,让我连转动眼球的力气,都几乎失去了。   耳边依然有谁在说话,我却不知道怎样回应。据说肉/体的疼痛超过一定的程度,会让人直接昏厥甚至致死。所以我知道,这痛苦无关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在这东禅寺的小小厢房里。   我不知道法照与奈落结了什么仇怨,毕竟现实不是动漫,不会再动手前长篇大论讲述过往。但我确信奈落的仇敌不在少数,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在我们进入这屋子的瞬间,所有的咒语便被触发。瞬间强烈起来的所有气息,却比不上奈落一个,因此很快被毁了个干净。   法照已匍匐在地上,鲜血从七窍染红了僧衣。奈落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拉开门便走了出去。   然后我听到法照在身后叫我的名字,仿佛挤出生命的余力般嘶哑的声音。我完全是下意识回头,看到他瞪大收缩到几乎只有眼白的瞳孔,随后濒死的气息变成失控的风暴——   “我……诅、咒、你。”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曾不止一次的中过异术,甚至有段时间,某个妖怪天天往我身上丢咒术,美其名曰锻炼我的承受能力。   而即使是曾经最严重的那一回,仿佛身体被无形的针扎透寸寸血脉,我也挺了过去。   然而……   我曾想,奈落是个致力于用生命去作死的妖。而这么和他绑定的自己,哪怕是人类相对短暂的生命,也八成难以寿终正寝。   可即使如此,每一次走入生死关卡,我都会努力的挣扎着活下去。如同上辈子的温凉,发疯般追逐自己的渴望,同样拼命的向着生的出口攀爬。   只有这一次。   只有这一次,此时此刻,在漆黑的深渊里,有个声音冰冷的响起,将所有的温度与希望冰封成灰烬。   它说:“你,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法照番外 执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从拜入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失去了成佛的可能。   他生在本间国,长在本间国。父母是当地的一户普通百姓人家,男耕女织,日出月落。   那时他还有个俗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祖辈长者居于异地,家中除他之外,另有两个姊姊一个哥哥。   五岁那年,他同母亲去东禅寺进香。那是方圆百里内烟火最盛的寺庙,来往的信男信女络绎不绝,浓浓的烟火气息遍布寺庙的每一寸方砖,晨钟低鸣在遮蔽视线的沉香中,厚重的呢喃的轻颤着传播而去。   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安宁,是他小小的内心无法理解,却贪恋的存在。   后来他在院中的祠堂中,遇到了说法后的方丈。方丈望着他笨拙的模仿着合十礼,微笑着向他母亲道:“此子与佛有缘,亦有慧。”   方丈并非远近闻名的高僧,事实上比起寺院声名在外,方丈极少出现在人前。他的母亲且疑且喜,却没能看到方丈多少踌躇且叹息的神情。   他永远忘不了九岁那年的冬天,他给出嫁的大姊送去每年迎新的点心,短短半天的来回,却在折返之后,看到了一个地狱。   那只生着人相的妖怪,甚至完全不像他曾经所知意义上的妖物。他曾以为妖的外形都是丑恶的,如同经义典籍中,那些不通人智,只知杀戮破坏的恶鬼。   可这只,却是披着人皮的妖魔!   那妖居然始终在微笑,鲜血与骨肉在他脚下混杂着崩裂开来,没有一点溅上他的外袍。然后他俯下身去,从满地碎肉骨渣之中,捡起一样东西。   那是他父亲的骨!是他亲人的血肉!   “唐土有剖身藏珠之说,没想到真有如此异法,能藏宝于骨中。”   他听到对方低低的自语声,那声音不同外貌的几近阴柔,低沉中毫不掩饰的玩味之色。然后他抬起头,望向站在门口、因眼前一切僵立当场的他,微微勾了勾唇:“哦?看起来,似乎是这家的漏网之鱼。”   他忽然被这声音惊醒,一瞬间什么也想不到。只有铺天盖地涌上大脑的鲜红,让他用尽气力嘶吼出声,向着前方冲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嘭!”   然后他听到重物砸落墙体的巨响,背后传来砸落重物的剧痛。身体先于意识“噗”的呕出一口鲜血,从脊椎传上脑海的痉挛,几乎夺去了他的意识。   可他不能倒下。   耳鸣混杂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血腥从鼻子和口中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他挣扎着瞪大眼睛,听到鞋底踩过雪地的吱嘎声。   然后那暗色的和服衣摆停在咫尺之外,他奋力伸出手想要扯住。对方却哼笑了一声,绕开他走到视线之外。   他独自趴在雪中,最初的痛苦与喘息平复之后,知觉渐渐冰冷的如同这漫天的飞雪。他望着这片白茫茫的世界,渐渐覆盖了对方离去的脚印,与泼洒在不远处,那遍地猩黑的骨肉。   不,不要……   他不要……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也不知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身体先一步的动了起来,冻僵的上臂用力撑起,开始缓慢的向前爬去。   向着那仅存的遗骨。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匆忙奔跑的声音,透过贴地的身体传入他耳中。那声音越来越近,片刻后他听到一声抽吸,与一个苍老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淡淡的檀香弥散在空气里,让他想起五岁起经常常去的寺庙。仿佛有什么坚持怵然破碎,于是他终于可以闭上眼睛。   那一天,是他九岁的冬天。从此他失去了一个俗名,成为东禅寺方丈最小的弟子,法照。   ***   法照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凝聚了片刻,才看清头上褐色的屋梁。   “师兄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没想到你也会走火入魔,师父成佛才没多久,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啊呸呸,佛祖恕罪佛祖恕罪,弟子什么都没说!”   他从榻上坐起身来,看着小师弟自言自语的念叨了半天。然后抬起头看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师兄你醒了就好,没什么事儿的话,我……”   他拦住对方跃跃欲跑的动作,“等等,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小师弟苦着脸:“午时三刻了师兄,集市已经开了,大家都忙着出去走走,你知道我守着你有多闹心吗?好不容易你醒了,就放了我吧求你了。”   他点了点头,看到对方瞬间多云转晴的脸色:“集市在西边?”   小师弟含含糊糊的嗯了声,迫不及待的奔出门去。   他下了榻,穿好外出的僧衣。习惯性的拜了拜供奉的佛像,转身走了出去。   今早,他走火入魔了。   果然是修行不够啊,不,他在心里摇了摇头。从一开始拜入寺中,他的想法就是不纯粹的,又何谈修行?   他走向外院,很快拐入一间客房,确认周围没人后,轻轻合上了门,插好了门闩。   从来没有想到,刻意寻找了二十多年的妖怪,会因为一个巧合,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叫凉的女子,在昨夜的动乱中,杀死一只有些近似二口女的妖。几十年的阅历,让他确信这绝非“恶”之人,甚至她的身上,似乎存在某种神灵的祝福。   可是,她却和那个妖怪,那个他找了二十多年的妖怪,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这位是你的家人?”   “我是凉的夫君,昨天多亏你们照顾她。”   ……   ……   那只妖怪,自称“阴刀”的妖怪,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强大。   强大到……他所有的布局,他毕生的心血,在他的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甚至,他根本不记得他是谁,也不在乎他是谁。   “凉,走了。”   那妖怪叫着女子的名字,他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如同沸腾般灼热的鲜血,从他的五脏六腑奔涌流淌,并因为过快的流速,让身体陷入失温的冰冷。   冰冷的……似乎比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更加深入灵魂。   呵……   呵哈……   哈哈哈!   他忽然感到全身有了气力,让他能够将那妖怪千刀万剐。可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抬起头,叫出那女人的名字。   她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他。   那双眼睛漆黑而清澈,明亮的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大雪将临前的最后一夜,他接过母亲递来的包裹,向父亲保证将东西送到。   大姐在听闻噩耗后,便因一场大病虚弱下去。后来在生第二个孩子时,以命换命。   一晃,已是二十七年。   “我……诅、咒、你。”   他听到自己最后的声音,同时听到来自地狱的恶鬼匝匝的桀笑。他为了这仇恨拜入佛门,在止步于一个阶段难以前进之后,便偷入禁地,反复翻越那些禁制的、却更加强大的典籍。   一年多前,这件事被师父察觉。争吵之时,他怒意上涌,学了一半的典籍引邪入体,清醒过来后,发现师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可对上这妖怪,一切仿佛都成为笑话。   然而……   那本书的最后,还有唯一一条咒语。   一字一页,占据了整本书的后半页。仿佛字字,挖心抽魂——   以生魂的生生世世为祭,至少二十年不灭的执念为媒,三代血亲骨血为引,布下撕裂灵魂的诅咒。   最重要的是,这咒术所针对的怨恨所在,与诅咒的对象,必须是不同的“存在”。   即是说,你深恨为妖,诅咒却只可为人。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或者说报复。可笑、荒谬,即使诅咒成功,有什么意义?   现在的你,和那被你深深憎恨的妖,又有什么区别?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此生,无题。 作者有话要说:  长出一口气,关于这章,我埋了很多情绪和东西进去,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   开头结尾的心经,和诅咒内容无关,只是为了首尾呼应= =(够   ☆、幕落(四)   泼天的大雨冲刷着天地,狂风夹着暴雨,混着海的潮气与轰鸣,从远及近倾落而下。   奈落站在人见城高处的石台上,任凭淋漓的雨水兜头盖面糊了一脸。他想起几近消失在记忆中的很多年前,有个女妖在濒死时的嘶声尖叫:   “奈落!你这个卑贱的、该下地狱的无耻半妖!我诅咒你!诅咒你终有一日,品尝到求而不得的痛苦!并为此后悔,后悔到死亡为止!”   那是太久以前的记忆,却在此时莫名的浮上脑海。   或许不是莫名,至少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感受到,试图挽救一个人的性命,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看着远方在风中左右狂舞的树林,片刻之后,忽然消失在城的顶端。   真是……让人厌恶的感觉。   寝殿内室的帘布早已放了下来,房间内没有点灯,光线暗沉的让人昏昏欲睡。少女躺在特意铺置了柔软织物的榻上,本能的将自己蜷成一团。   惨白的面色,半阖的眼睛,失血的嘴唇,从未间断的微弱颤抖,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呻/吟呼痛。那是直面灵魂的诅咒,何况她声音早已受损,因此连表达疼痛的能力都被剥夺。   这针对她独有的,对“气息”的感知,反而将之前带给她许多便利的存在,化作腐蚀她灵魂的罪魁祸首。   奈落感受到全身血液在沸腾般燃烧着,就如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女时,瞳孔早已变成失控的暗红。   这种叫做愤怒的,熟悉又强烈到陌生的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某种破坏的暴虐的冲动压制下去,重新看向床上的人。   这样的情感会压过理智,但这对目前的情况不会有丝毫帮助。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他终于冷静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妖力去感受她身体的情况。   平常这对她完全没用,曾经某些时候他甚至怀疑凉就是专门克制他的。无论是力量存在上的失控,还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只要能找到一丝空隙,他可以用自身的优势蛊惑心智坚定的信徒,也可以用覆盖的假象隐瞒比他强大许多的妖怪。可这些在凉的面前统统无效,仿佛她以另一种无人知晓的角度看着这个世界,因为无人得知,因此从不受骗。   就如她那诡异的体质,存在感在远离时无限薄弱,靠近后却让他无法控制的沉溺。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愿承认这点,可它就如他身体的变化和成功重塑一样,用事实解决一切虚无的借口。   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她体内真实的情况,却无法让他产生任何正面的情绪。紊乱且快速削弱的身体,就像一个溺于无形之海的人。   放任这样下去,她撑不过今晚的,他确信。   过去的三年,让他足够了解她的身体。在她曾经的受伤情况下,他早已尝试过无数种缓解、治愈的法子,结果总是一样的。何况此时她剩下的时间太短,即使真有什么藏在未知之地的方法,他也没有时间去寻找它。   ——终有一日,品尝到求而不得的痛苦!并为此后悔,后悔到死亡为止!   那个声音又一次在耳边激烈尖叫,手中的肌肤却是截然相反的冰冷且颤抖。这让他又一次开始烦躁,却在理智与情绪拉扯不休的边缘,倏然捕捉到什么——   两年前,他借着她对幻境的辨识,杀死了一只妖怪,拥有两种能力的熊妖。   那第二个能力,能够分裂其他个体的能力,他早已掌握。却因为缺少相应的“力量”与“素材”,一直无法实现。   但换一个角度思考,假设现在重要的并非最终得到的个体,而是最初的本体。既然个体能拥有本体的部分特质甚至能力,那么是否也能分担“诅咒”?   凉只是人类,不可能拥有妖的这种能力。可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物,都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重要的“能力”。就本质而言,同样是对个体的再创造——   如果,将属于妖的能力,通过人类的方式诞生,是否能平分她体内的诅咒?   奈落没有迟疑,松开握着凉胳膊的手。然后两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翻了过来。   [……奈落?]   她勉强的神情掩盖不了迷惑,动了动嘴唇,仿佛是下意识念出他的名字。   他想了想,虽然觉得她已经很难集中注意力,还是提醒了一句:“虽然以前有试过控制傀儡,不过我自己还是第一次,痛的话……就忍忍吧。”   但他估计不会,毕竟她此刻承受的疼痛,几乎能盖过一切感知。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看着他伸手解开她的腰带。简单的两层和服,本就是就寝时穿的。衣带一开,便轻易的成了真空之上的一块布。   [……]   她似乎清醒了点,睁大了眼睛要说什么。他却已将她抱在怀里,柔软的肌肤贴着薄薄的衣料,低头吻了下去。   他并不打算解释太多,相对于她此刻迟滞恍惚的现状,与毫无作用的苍白解释,让她活下去这一点,成为比任何旁骛都重要,必须达成的结果。   他忽然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小正月,她喝醉了酒唱出陌生的词调。那时她指着新发的柳枝音韵婉转,忽然跳起来亲上他的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之后他从来没有想过追究她声音的问题。就仿佛那些并不重要,无论她的哑疾真假,甚至其他类似的情况,都不会改变她之于他的意义。   虽然他从未思考过,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意义。如同他无数次让她身涉险境,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死亡的可能。   此时他却又一次想起那个婉转微瑕的女声,因为多年的沉默掺着低哑。混着熏香与皮肤本身的淡淡香气,柔软的触感如同此刻的亲密。   她的身体终于开始升温,没有什么能比拥抱与抚摸更加温和却持久的燃烧。那种近乎死亡的苍白渐渐染上晕红,从面颊到锁骨,然后蔓延到每一寸能看到的肌肤。   于是他继续下去,毫不迟疑的,直接进入到最深处。   她的身体蓦地一僵,相贴厮磨的唇与近在咫尺的眼睛,在这一刻生出某种混乱又迷离、清晰又恍惚的东西。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看着对方眼底倒影的重影,稍微拉开彼此的距离:   “凉,这个孩子,不会让你这么快死去。”   这是占有,也是挽留。 作者有话要说:  咱的这种程度……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肉汤= =   反正……于是……因此……最后奈落圆满了,凉稀里糊涂从少女变孕妇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总结一下,就是奈落通过妖力控制自己一部分因为咒术缺陷无法真正生成个体的“肉块”,和凉的基因(说白了就是卵子)百分百成功的结合,通过怀孕这种对人类最安全的方式,分担并分离凉身上的诅咒。   从血缘来讲,这是他俩的娃。但其中有奈落特意的调整(参考原著他控制不同分身拥有特定的力量),并可以通过这种联系随时观察以防意外   于是,下章是负责问题和赤子成长记录(喂   以后不造还有没有肉渣,估计可能性不大(喂喂   ☆、幕落(五)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感到一种仿佛自灵魂透出的疲倦。   耳边响起医疗器械的“滴答”声,朦胧如来自另一个世界。努力很久终于睁开眼,视线对上雪白的天花板,明亮而刺眼的灯光,一种暌违已久的陌生感。   “……”   薄薄的白雾出现在呼吸面罩上,原本坐在我身边、半垂着头昏昏欲睡的人,就这样被惊醒。   “……温凉?”   那是个容貌称得上艳丽的女人,却已不再年轻。如同淡妆掩饰不了眼角少许的鱼尾纹,以及那双看遍风霜的眼睛。   女人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似乎是做梦般的难以置信。我眨了眨眼睛,耳边她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我的娘娘喂!你总算醒了!”   这一声着实振聋发聩,几乎是声音落下的同时,病房另一头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外加一名护士齐齐冲了进来,用惊讶惊异惊叹的眼神看了过来。   “……”   鸭梨好大。   出院的时候,关关仗着比我矮半个头,一路搀着我的胳膊。这种常见于青春年代的走法,完全忘记自己已是登上三十阶梯的老女人。   说句话说出来就被她毫不客气的掐了一把,白眼也翻得风情万种:“我可是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呢?进了趟医院就把二十九岁生日咣当掉,再下一回过生日,可就是实实在在的齐天大剩。”   一旁小江正哄着她儿子,三岁的男孩被她逗得咯咯直笑。有时会觉得这样的小江实在不像我们这里年龄最大的,还是已婚有子的妇女。毕竟那张娃娃脸加上温柔的感觉,走在街上甚至会被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以及四十余岁的成熟男人搭讪。   关关说,如果小江的老公有什么庆幸的地方,大概是她老婆的审美只趋向于同龄人。因此以她常有的桃花范围,暂时没有红杏问题。   “娘娘,你的计划书我已经没收了。”小江依然看着她的儿子,却叫着我的外号,柔和的、仿佛漫不经心的语气:“两个月后B城登山?出了这事儿,两年内你都别想再踏出Z城。”   这是我的习惯,甚至可以说是强迫症——旅行前后,一定要记点东西。因为有的很短,后来被朋友圈戏称为“计划书”。   我看着她,最后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小江是典型的绵里针,此时此刻的样子,内里八成气得不轻。B城我是一定要去的,计划了两年多的地方,大不了找时间偷溜,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B城……   意识莫名的恍惚了一瞬,眼前闪过一副照片般的真实景象。无底洞般黑暗的洞穴直通天顶,只有一线明光自上方投落下来,照亮我心中最后的执念。   “娘娘?温凉?”   关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莫名其妙的转头看她:“怎么了?”   她皱着眉:“刚才说话你不理我,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又想什么去了?”   我仔细回忆刚刚,确认什么都没想:“大概是……天上刚好有天使飞过吧。”   “去你的。”她笑骂。   我和关关租住的是双人公寓,从工作第一年到现在,也有七八年了。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听起来仿佛微雨。关关的洁癖一向严重,尤其在医院守了三天后,几乎是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冲向卫生间。   她们说,我昏迷了一周。   如此洁癖狂人,竟能在院中一待就是三天,也许这就是真爱啊。如果不是我俩性取向都很正常,我一定娶她当老婆。   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着,我用拖布将整个客厅拖了一遍。家里积了一周的土,即使是我也有些吃不消。   将拖把搁在卫生间外的墙上,等着关关出来再去淘。松手后三秒听到“咚”的一声,没放稳的拖把杆子倾倒下来,撞上一边的架子,“啪啦”落下一个本子。   我怔怔的低头去看,熟悉的封面与质感,厚厚的手工牛皮本。我曾经在商场挑了一个小时才买到,用它记了五年的旅行记录,正是小江说她没收掉的那个。   身体不受控制般捡了起来,很快翻到有字的最后一部分。黑色的中性笔,纤细飘移而非飘逸的字体,曾被周围的人嘲笑了很多年。   “B城的枫林在秋天特别漂亮,林上就是那座峯山。非常好奇比华山峭壁还要陡峭的感觉是什么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当然要挑个晴天。虽然烟云缭绕也是一种美景,可我还是对山更感兴趣……”   絮絮叨叨的文字,书写到兴起经常前后衔接不上。一点水渍突然落了上去,我抽了抽鼻子,笑了起来。   那种微雨般的声音越发清晰,渐渐混杂了风的低鸣。有人在我耳边絮絮说着什么,熟悉的声音与陌生的行为,让我的情绪纷乱的混杂在一起。   然而,有一件事情是清晰的——   梦已醒,这些过去的记忆,终究已经过去。   ***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感到一种仿佛自灵魂透出的疲倦。   这几乎是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次清醒,几乎连呼吸都很勉强。朦胧间有人喂我吃下东西,绵软温热的口感,是熬得恰到好处的粥。   当他第五次这么做时,我终于隐约的确定,我已经躺在这里很久。   并非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我也有过短暂恢复气力的时候。那瞬间有柔和或昏暗的光线映入视网膜,然后那点微弱的力气再度消失,重新陷入无力的混沌泥沼。   但那光明让我知道,我还活着。   我知道那个喂我吃东西的人是谁,或者应该说是妖。奈落,那熟悉的气息早已刻进骨子里,如同不知多久前的那个晚上。   如同我记得那时屋外太过清晰沉重的雨声,风和雨呼啸着从天而下,在痛到有些昏沉的意识中反复徘徊,甚至透入了梦与记忆。我也记得那个妖怪贴着耳朵的喃喃低语,那个时候他只说了两句话,却令我的震惊裹进混乱不堪的意识里。   他把我从濒临死亡的冰冷与剧痛中带回人间,在皮肤上烙下温暖到炽热的印记。可也是他导致了最初的诅咒,那个僧人的眼睛被怨恨充斥成血红,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浸透了我的身体,瞬间绵延开撕裂翻搅般的痛。   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记忆,生与死,疼痛与温柔。我其实不能确定奈落会救我,无论他是否愿意,或者他是否能够。   “凉。”   这时我又听到他的声音,低沉的男声带着种陌生的叹息:“如果已经醒了,就不要继续睡下去。我这么做,可不是想看着你这样逃避,让我的尝试功亏一篑的。”   “……”   我想抽死他,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终于写了一回虚幻记忆梗……这卷人称暂时乱入,下章依然第三人称。   关于这卷换人称的原因,第一那啥啥的话第一人称好羞耻即使肉汤也一样(喂),第二感情线神马的果然还是旁观者清,第三……我实在无法清晰的表达甚至想象凉在那啥后,她究竟怎么想的(喂喂   ☆、幕落(六)   有些偏僻的走廊上,一字儿排着十来个女子。都是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少女,年轻的脸庞有的倩丽有的可爱有的平淡,脸上的神情有期待有忐忑也有自信。   有脚步声从走廊拐角处传了过来,不紧不慢如踩过每个人的心口。仿佛经过长久的训练与习惯,连每一步的节奏与声音,都是优美且富有规律的。   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然而那独特的韵律,却让它在那些或轻或重的步子中,一声一声的扣人心弦。   那群人终于转了过来,为首的是个身着樱色和服的婢女。她的五官容貌十足的艳丽,神色却内敛而温婉。她无疑是那声音的主人,如同即使身后跟着三五个容色不一的青衣婢女,她依然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这些少女都不是傻子,更加端正了姿态站在那里。待这一行人走近,几乎是齐齐的福身轻道:“见过梅子姐姐。”   这被称作梅子的女性,看上去二十上下年纪。她在一行人行礼时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什么,此时点了点头:“都免礼罢。”   众女依令而行,梅子看着眼前这一排少女。她们都是城主府上的人,只是之前都在外府工作。这半月来千挑万选,最终才挑了这么十来人到这里。   梅子并没有多说客套话,单刀直入道:“你们都是府上工作三年以上的人,据我所知,都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机会进入内府。”   这话多少有些隐晦,但其中的意义没人不懂。事实上,人见城的城主府与许多地方不同。   由于城主只得一子,少城主殿下又体弱多病,后者虽然天性聪颖,自小被父上即城主大人授以部分权利,但真正行使的时候却不多,只能在身体情况较好的时候进行管理。城主本人亦是深居简出,父子都不是嗜好多人服侍的,因此,虽然人见城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可对于百姓而言,头上的主子却是低调到没几人见过。   相应的,在内殿工作的人极少,不过外殿的工作与人员相对较多,总体而言也形成了一种弥补与平衡。   三年前,十六岁的少城主阴刀殿下,迎娶了临城的公主凉姬殿下。凉姬小他两岁,正是二七芳华。那场婚事办的盛大,之后却没能为人见城带来多少热闹。这位美丽温柔的公主生带哑疾,一如她的夫君般低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况,因为一个所有人心知肚明,却无人敢放到台面上的事实——阴刀殿下自小身子不好,在迎娶凉姬的时候,甚至无力房事。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身边不曾有一个侍妾婢女了。   果然,凉姬嫁来人见城,三年无所出。只是除此之外,两人的恩爱温存却是人尽皆知。阴刀殿下向来温厚宽容,凉姬亦是体贴柔顺,这相貌出众的一对年轻夫妻,除了无子之外,几乎让所有人艳羡不已。   就在这第四年的年初,春暖花开的时节,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自城主府传了出来——少城主夫人,已有了近两月的身孕。   如同火焰落入水中,沉寂许久的城主府,自这个消息之后,悄然蔓延起沸腾的喧嚣!   而相应的,无论之前如何,身怀有孕的少夫人身边,必须添上几个照应的婢女。   特别是,因为今川城主不知原因的紧急召令,原先随夫人嫁来的,以青青为首的几名贴身婢女,必须收拾东西折返故土。   这么一来,夫人身边最亲近的婢女,只有这叫做梅子的女子。此时她正是领着一干次等婢女,来这里挑选合心意的。   “你叫阿旭?”   阿旭听到对方平淡的语气,她连忙道:“是。”   梅子点了点头,很快移开了视线。   那种因注视而产生的压力,随着梅子走向下一个人而消失。阿旭下意识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点失望。   之前的那几个姑娘,梅子都多少问了几句话,而她无疑是最不受关注的一个。这是否意味着,她已失去了这一次入选的机会?   阿旭有些失望,毕竟内殿外殿虽然是一字之差,却意味着截然不同的身份地位。若能在夫人身边侍奉,更可能有无数的好处。   不过,本来就是十几人中择取二三,众人都是千挑万选上来的。现在还没有公布结果,她并不一定被淘汰。即使最终没能被选上,失落归失落,却不能让这份心情拖累到日后的生活。   想通这一点后,阿旭很快打起精神,继续关注梅子的行动。   一共十来个人,每人撑死说十句话,一趟下来,也不过花去一刻钟。   等询问完最后一个人,梅子的表情始终没有太多变化。她不发一言,领着一干婢女,重新向着来时的地方走远。   “……”   众女皆茫然,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且疑且惊的互相望着。   她们足足被晾了两个多时辰,从午膳前到临近晚膳,再没有一个人前来。最初众人还一起撑着,时间一长,终于显出了不同的样子。   晚膳的钟声从钟楼传来的时候,寂寥许久的走廊尽头,终于再次出现一个人影。   那是个身量娇小的丫头,身着青色和服,似乎是之前跟在梅子身后的一个。她在人群中望了一遍,啪啪啪点出三个名字,“这三人随我来,余下的且出内殿,回返原处罢。”   人群中骤然响起切切嘈嘈的嘀咕声,虽然碍于身份,没人敢大声议论,可笑声的交头接耳是难免的。   那丫头仿佛全然没看到,待那三个已成众人焦点的婢女站出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是你们了,和我去见夫人。”   夫、夫人?!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阿旭还是被惊到了。其他两人的反应也差不多,毕竟她们以为这只是一项考验,真正面见夫人,应该是在更久以后。   小丫头耸了耸肩:“我只是个传话的,不过梅子姐姐说,‘既然是服侍夫人的,最重要的自然是合了夫人的眼缘’。如果运气好,或许你们都能留下来。运气不好的话,少城主殿下另有打算。”   “殿下,御前,选出的三名婢女,已经传到了。”   梅子站在门边,听着门外的汇报声。   “让她们进来。”   奈落的声音永远是与相貌不同的低沉,梅子照着他的话又传了一遍。余光看到奈落牵着凉走了出来,在外室的主座上并排坐下。   她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思维不受控制的飘到三天前。她不知道凉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记得一个月前奈落抱着她出现在城中时,那种低沉到恐怖的气压,与从未有过的失控情绪。   之后凉昏迷了足足一个月,最初连吞咽都做不到的时候,奈落亲口将粥水喂给她。那时梅子几乎怀疑这个人不是她的制造者,至少她从未想到会有一天,这个强大的妖怪,会这样去照顾一个虚弱的人类。   后来凉开始能够自行吞咽,对外界的反应也越来越明显。三天前她终于醒来,梅子每当回想起那天,就深恨自己为何不晚去那么一会儿,以至于现在想到那时的场景,都有切腹自尽的冲动。   那天她按时送去汤饭,进门的瞬间看到凉的手指动了动。奈落瞬间无视了她手上的饭菜,走到榻边说了句什么。   几乎是那句话刚说完,凉就睁开了眼睛。   ——“啪!”   梅子发誓她听到了这么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因为那时凉没有多少力气。但那巴掌毫无疑问,结结实实贴上了奈落的脸。   奈落的表情微妙的飘移了一瞬,下意识握住她逐渐下滑的手。   然后凉动了动唇,梅子条件反射的读唇,反应过来后只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凉说的很简单,却也很直白:[我怀孕了?]   奈落有段时间表情是空白的,仿佛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只盯着凉看了许久。最后他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古怪复杂到梅子从未见过。   到了这会儿,梅子也终于反应过来——如果她再待下去,绝对性命不保。   她以此生最安静又迅速的动作,将汤盘放在手边的矮几上,倒退着出了门后,立马夺路狂奔。   ……   ……   外门的帘子在这时被掀起,梅子连忙将注意力收回来。   三个少女,都是她亲自看过、挑选的。   第一个少女的母亲体质宜子,等她长到懂事的年纪、可以帮助父母做家事后,依然前后参与了照顾母亲,迎来自己的五个弟弟妹妹。   第二个少女是外殿负责人情往来的,且从小与父兄学过些功夫。在照顾人方面,那十几个少女中,她是最细心周到的。   第三个少女……梅子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除了一种本能般的独善其身之外,这个少女并没有其他处事上的长处。可如果这三人中最终只留下一人,那人绝对只会是她。   这个少女,是她见过的人类中,“人气”最少的一个。   如果以常人作为比较的对象,奈落无疑是极为高挑的。而与他相比,凉的身高只能算正常稍高。   而这个叫做阿旭的少女,却只到普通人的下巴高度。   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甚至不是冷漠。除了那双眼中不时闪现情绪,存在感低到几乎没有的地步。   与凉带给她那种神奇的感觉不同,这个少女是真正的,几近“无息”。   但这样的体质,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如今凉的诅咒被体内的胎儿削弱,暂时隔绝了发作的迹象。但等到十月怀胎之后,没人能预测到这孩子究竟会成为什么样的存在,以及分娩后的母亲,身上的诅咒会变成什么状态。   无论如何,由于之前诅咒的发作与“气息”有关,凉接触的人类或者其他生物,自然是越少越好。   但孕妇又是需要关怀和照顾的,作为难得制成的特殊傀儡,她很难独自一人照料凉的健康。相比之下,阿旭成了最好的选择。   梅子在心中不动声色的思考完这一切,转身走了几步,立在了房间的西侧。   阿旭第一次见到他们,这对曾经只可远观的少城主夫妇,就是在这布置简约而大方的内殿外室。   她和其他两人一样,向他们行跪礼,同时深深的低下头去。   片刻后,上方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都抬起头吧。”   于是,阿旭终于看清了他们。   两人并排跪坐在主座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严谨端正,甚至有些随意。或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这名叫人见凉的少夫人不太标准的半跪半靠着。长长的头发并未绾髻,而是如少女时期般披散下来,即使怀孕两月还看不出来,这一切却都令人意识到她孕妇的身份。   而少城主人见阴刀殿下同样披散着微卷的长发,此时正随意的为人见凉理着长发,或者——阿旭觉得这想法有些不敬,却抑制不住——更准确的说,人见阴刀有些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她的长发,是种亲近对象间才拥有的随意。   这是一对比传言中更加相配的夫妻,无论是容貌,还是他们相处时的那种感觉。   阿旭有些羡慕而真切的想,然后她看到人见凉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她的眼中有种恍然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微微转头,向着人见阴刀说了什么。   阿旭不懂唇语,却想起据说少夫人身带哑疾的传闻。但少城主明显是懂的,他将缠在自己指间的发丝松开,清清淡淡的叫了一声:“梅子。”   那个容貌艳丽,却有着截然不同神情的侍女,从一旁上前一步:“婢子在。”   人见阴刀笑了笑:“接下来由你安排,凉累了,我去带她休息。”   梅子点了点头,顺从的垂下眼睑:“是。”   两人很快消失在内室的帷幔之后,梅子望着有些忐忑的三人,依然保持着严肃的神情,话说的干脆又利落:“阿旭留下,其他人可以回返了。”   “……”   短暂的沉默后,两个低低的应声响起。阿旭用余光看到其他两人很快退下,依然有种如坠梦中的恍惚感。   她……被留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我让凉抽了奈落一巴掌灭哈哈哈~虽然没太用力,毕竟那时身体比较虚╮(╯▽╰)╭   称呼城主夫人时应该是“御前”,最开始我还记得,写着写着就忘了= =前面的就不改了,从这章开始依然用这个称呼。   以及,虽然之前特意描写了阿旭的心理活动啥的,但她其实是个面瘫……   ps:既然提到身高就多说一句,奈落180cm,凉上辈子过170,但这辈子的身高撑死150往上个一两厘米。   (没错于是这两只身高相差将近30cm,我已经尽力了,毕竟那个时代女的基本140+)   ☆、幕落(七)   阿旭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常人有些不同。   母亲曾叹息道,无论别人对她表现出怎样的态度,她都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很少哭,也很少笑,常年维持着一个表情,完全不像个正常的孩子。   准确的说,她能正常甚至极为敏锐的,感受到他人的情绪,也同样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只是后者很难被她通过正常的方式表达出来,如同天生缺了根弦。   她习惯于在心里解释一切,然后做一个缄默者。   后来少夫人说,她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不过自闭症似乎会影响到生活与日常交流,可她却没有。那么难道是比较特殊的自闭症,或者传说中的先天性面瘫?   少夫人偶尔会说一些奇怪的词,却大多能让人微妙的领会到意思。阿旭不知道“面瘫”与“自闭症”这两个说法的具体含义,却隐约觉得并非如此。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曾遇到过当地有些名望的大师,说她生来四魂混沌。   并非魂量不齐,只是一种特殊、甚至是残缺的体质。   就如人类当中,有些人先天性的失聪、失语、疯癫那样。她这种体质的人,十年百年都未必能有一个,而一旦出现,大多只有两条路:   因生长异常而年早夭折,或者易被非人之物侵扰,最终邪气入体,成为某种未知的异端。   ……   ……   内室的帘子被轻轻的掀起,男人穿着内室的和服走了进来。黑色的长发还有些潮意,刚刚沐浴过的人,仿佛全身都笼着一层淡淡水汽。   阿旭对他行了一礼,在对方的示意后安静的退下,拉上纸门时听到奈落的询问声:“感觉怎么样?”   怀孕近五个月,凉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她之前似乎正靠在榻上昏昏欲睡,抬头看到是他,轻轻摇了摇头,掩着口打了个呵欠:[还是一样,想睡觉。]   这个孩子的到来太过意外,以至于她醒来后最初的那段时间,常常怀疑这只是幻觉。可生命的存在感是鲜明的,就如随着四季变化盛开的花朵。   上辈子她在朋友孕期时照顾过,多少感受到那有多么不容易。但如今轮到自己,也许是TA太过特殊的情况,她至今没有太多的不适。   曾经她所知道的那些孕间症状,除了嗜睡贪吃外,几乎都没怎么出现。   这让她再一次鲜明的意识到,这个孩子,并不是人类。   存在感是种奇怪的东西,就像目光中所包含的某种非实质的力量一样。之前明明困乏的厉害,但当奈落呆在这里不走后,凉忽然就失去对了睡眠的渴望。   她稍稍缓了缓神,便从搁在榻边的矮几上抓了两个果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自从她怀孕以后,这样五花八门的“零食”,是从未短缺过的。   有些是正常的时令水果与干果,有些是她曾经吃过的、在外出时偶然发现的适口食物,还有些她闻所未闻,甚至长着奇奇怪怪的模样。   不过幸运的是,哪怕是有种看上去咬一口就能死人的诡异果实,也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的负面影响。   [你又去取了什么东西?]   等到两个果子啃完,奈落依然安安稳稳的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不开口也不动作。但凉却因为好奇积攒到一定的程度,始作俑者又在一旁默默的刷着存在感,最终忍不住出声。   奈落露出得逞般的愉快神情,却依然逗宠物般反问:“你感觉到了?”   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第N次怀疑到底是谁怀孕了,简直幼稚的像个小孩子:[你身上的妖气消失了,‘气息’因此变得很淡很淡。]   “很淡?看来,就是说,不是‘没有’?”奈落似乎有些失望,“好吧,聊胜于无。”   话音刚落,只见一颗圆形的蓝色石头,仿佛像是半透明的蓝琉璃,出现在奈落半握的手中。   “这是不妖壁,”奈落伸出手,示意凉接过去,“似乎可以隐藏妖气,虽然不确定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做到‘隐藏’,但既然有这个效果,或许多少能抑制你身上的诅咒。”   蓝色的晶体玉一般温润,差不多有手掌的大小。凉安静的接过去,闭着眼睛感受了片刻:[是‘阻隔’。]   “哦?”奈落感兴趣的挑了挑眉。   [还记得我给你提过,松那‘绝妖谷’的形成原因吧?]凉望着手中的晶蓝色,在她黑色的瞳孔静静倒影:[食气珠——就是那种黑晶分泌在松树根部、松说让我随便取个名字的东西。同样是作用于妖气,它是通过‘吸收’,因为食气珠不断的产生与消减,维持足够数量上的平衡。而无妖璧是‘阻隔’,在一定范围内构建出一个妖气的真空地带。]   凉很少说这么多,毕竟就唇语而言,越长的话越容易读错。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从一旁的盘子里拣出一个能一口吞的,吃完继续道:   [但‘气息’中包含‘妖气’,反过来却并不成立。这世间的妖气无处不在、也几乎是最浓郁的存在——比人类的气息浓郁无数倍。可或许世上存在少数能阻隔妖气的东西,甚至这不妖壁可能是其中极为方便、最有效的。]   她用双手拢起这块蓝璧,随意的轻轻摩挲:[可这世上,不会拥有隔绝一切气息的东西。妖气之外的气息太过繁杂,即使只是微弱到几不可感的,只要是属于阳间的‘生气’,依然会使这诅咒生效。]   就如人类呼吸的空气,除却氮氧二氧化碳之外,剩下那些无论占据的比例再小,却是不能缺少分毫。   而相对的,就如依托于空气生存的万物,不可能隔绝空气而安然存在。诞生于诸多“气息”间的一切异宝,也不可能隔绝掉所有气息。   虽然不是一样的存在,可有些道理,却是永远共通的。   “……可即使如此,你还是会使用这些,并以此努力活下去。”奈落却忽然笃定的开口,平静的没有丝毫失望,仿佛凉从未说过之前的话,“哪怕……”   [是,我还是会努力活下去。]凉无声的打断他,[尽我最大的努力。]   奈落望着她,最终微笑起来:“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其实有很多暗示。   比如说,奈落童鞋找来各种各样的“零食”,并亲自试吃╮(╯▽╰)╭   关于他们最后那段对话,我不知道大家的理解是什么,不过后面两章会有说明。   ps:有没有人感觉到,奈落说最后那句话时,在默默的心塞且心酸着(喂   ☆、幕落(八)   致许久未见的松:   你还好吗?这是我第一次用白鹰传信。奈落打算以后教我培育自己的通讯生物,不过那毕竟还是“以后”。   他虽然某些地方不靠谱,但就信用方面,我想我还是能给他点个赞的。(笑)   啊,可能你在想,“点赞”是什么意思,那么不妨猜猜看?   今日是赤子的满月宴,他的名字是奈落取的。有些遗憾我没能参与,不过奈落用傀儡跟着我,挑了个空置的高处房间,也算看到了全程。   其实我本想早点给你写信的,虽然奈落答应将我的诅咒和怀孕的事情告诉你,不过我多少能猜到,那家伙八成是没什么耐心的应付过去了。   现在已经过去一年,我想你也了解的差不多。记得我们曾经聊天时的话吗?我说或许有一天,我会被奈落这个家伙作死,你说如果我死了,就让那个家伙去陪葬。   现在回想起来,果然还是很微妙的感觉,虽然,“物是人非”。   果然想法和现实之间,有着很长的差异与区别。一年前的我,即使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这种任性又认命的话。却也不会想到,一年后的我,多了一身半残不缺的可怕诅咒,一个新生的可爱儿子,和一个莫名其妙成了事实的……夫君?   最后那个称呼,简直是完全无法想象。   可这就是现在的真实,如同那诅咒一样的真实。可怕,我想我没用错这个形容词。据说诅咒是种等价交换的力量,我有时会试着想象,给我种下这诅咒的僧人,我还记得他叫法照,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当然,这都是在这一年里,用来打发时间的想法。一年前我刚醒来时,似乎给了奈落一巴掌。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是恨到想杀了他的。类似伤害我的人都去死啊,这种中二到现在只想冲进茅坑的念头,那一瞬间真的很强烈很强烈。   但是现在,现实是如今的样貌了。   我还记得他曾经对我说:可即使如此,你还是会使用这些,并以此努力活下去,哪怕……   我没有让他说完,但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   哪怕得到它们的过程中,可能会伤害其他的人或者妖。甚至一个最终毫无作用的尝试,夺去了另外一个、甚至不止一个生命的希望。   松,你之前评价过,说我是一个“界限”模糊又清晰,但无论如何都有些奇怪的家伙。我想或许我的灵魂掺杂了太多东西,无论怎样,想要在这世上长久的生存下去,除了武力之外,或许所有人或者妖,都有自己的“界限’”。   有的将除妖当做毕生所向,有的以自己的善恶判断做出选择,有的一生为生计所迫无暇他想,有的随心所欲甚至无所谓自己的生命。   其实我之前很少细想这些,我可以因为某种追寻留在奈落身边,也可以拼上性命救下一个村子的人。曾经我无法想象日复一日交替希望与失望的接近死路,可现在我依然活得很好。   奈落始终在进行着各种尝试,如同当初我诅咒发作时那样,如同我怀孕最初找来的奇怪果子,比如后来多少缓释了诅咒的不妖壁,还有更多毫无用处的东西。   或许有一天,当我生存的代价太过庞大,庞大到超出我的承受能力时,我最后回选择放弃活下去。但就像有一次告诉他的那样,我一直都想活下去,用尽全力的活下去。然后可以去尝试更多的尝试,记忆更多的记忆。   我不知道这意念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奈落的执念能维系多久。   就如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把我从死神那里拉回来。通过那样的“方式”,付出对他本人而言,并不简单的力量。   而我们依然仿佛曾经一般,朝夕相处。   可它们都发生了,于是在这样的现实里,这样的一年后。我或许也只能,尝试着做出一个,从来没有的猜测。   或许,他是真的有点喜欢我。   ……   ……   致答应给我带猴儿酒的松:   愿新年愉快,另外记得你上回说好的猴儿酒。   这次依然是借了奈落养的黑亴。虽然云蜂已经训练的差不多,可它能说的话实在有限。   不过你感兴趣的话,下次我可以派一只去找你。这是种白色的可爱蜂妖,小巧而速度惊人。要不是能通过气息分辨,我根本无法确定它们的位置。   明天是赤子的两岁生日,而我在人见城中,也呆了三年了。   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在摆脱“人见凉”这个称呼后,我再没有这么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昨天奈落用傀儡来找我说话,我还问他这算不算软禁。   他的回答很有意思——他把赤子叫过来,对着才两岁大的孩子,把这问题重复了一遍。   ……好吧,我知道你又该呵呵了。   赤子的确不像个两岁的孩子,虽然他很喜欢黏着我撒娇。但我知道普通的两岁孩子不可能回答“赤子不想失去母亲,父亲也不想失去母亲,虽然父亲他不承认”这种话,也不可能一边内附读心术,外带护身障。   我唯一庆幸的是,身为奈落的孩子,他应该比他的母亲更加顽强,活的更加长久。   另外,我还是坚持上次的观点,希望你能做赤子的义父。至于他父亲那边的意见,你可以直接忽略。   上次你问我赤子的长相,或许儿肖母这点是正确的。至少在奈落明显强大的基因控制下,他依然有一半和我很像。   简单的说,就是眼睛嘴巴像我,眉毛鼻子像他。至于其他的……难道你不觉得就长相来说,我和这家伙本来就有点相似?   如果他不是奈落,按照如今乱七八糟的姻亲,我会怀疑我们之间,有什么七拐八绕的血缘关系。   ……   ……   致松:   这封信我犹豫了很久,究竟要不要写给你。   这是我第一封用白蜂寄给你的信,我将它带在身边,尝试着隐匿它身上的气息,将一封信的内容转化成暗语,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完成。   或许,这也是唯一一封,决不能让奈落知道的信。   嗯,如你所想到的那样,我爱着唐土的文化与历史,过去和未来。这一点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尤其是那个家伙,如果知道我有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软肋,大概会特别得意的用它来诱惑我吧。   所以这是一个秘密。   也许这是不同于所有人的一种感情,抱歉我无法说的更多。但如果有一天我即将死去,我会选择在那里的一个地方。   如果有一天。   等到这个冬天过去,就是我在人见城中的第四年。   而我的身体,已经越来越糟糕了。   虽然没有人肯承认这点,无论我、奈落、赤子,甚至是陪着我这几年的梅子和阿旭。   那种感觉,仿佛某个别人都触及不到的地方,有一座不断崩塌的断崖。我不能后退,只能看着那座崖越来越近,直到触手可及的地方。脚下的实地渐渐短的近在咫尺,甚至微微抬头,便能看到荒芜的崖下一片黑暗的无光。   当初奈落试图挽回我的生命,而如今赤子也在一天天的成长着,这已是一个美丽的奇迹。毕竟那时只要有任何的意外,或许我会因孕育中的妖血而死,或许生下来的不是赤子,而是一个因为妖血不全、被诅咒撕裂魂魄的肉块。   我不知道奇迹是否还会出现第二次,但至少到了现在,我不想再等下去。   请当做我的一次任性,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如果可以的话,三月谷雨那天,在人见城外的河边上,请送一颗食气珠给我。   ……   ……   男妖坐在层层叠叠的茂密松林之间,浅绿的眼睛带着一种永远洋溢着的生机。他看着停在手掌上的白色蜂妖,沉默了很久。   “……杀生丸,”片刻之后,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不远处银色头发的妖怪面前:“听说不久之后,你要去西方的今川城?”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很艰难。   不是没有东西说,而是有太多的内容可以表达,但我必须从中选择最合适部分。   ☆、幕落(九)   晶莹的碎片笼着一层红晕,在男人修长白皙的指间来回把玩。   “四魂之玉……”他近乎玩味般吐出这个名字,“五十年了啊。”   五十年,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类的一生。   即使对于妖怪而言,也并非短暂到可以忽略的时间。   五十年前他诞生的诱因,即使是一个小小的碎片,也仿佛散发着夺人心魂的光芒。几天之前,他从最猛胜那里得到的消息,当初因为他的一个简单的设计,便轻易决裂的两人,巫女与四魂之玉一起火化,犬妖被巫女的箭永远的封印。   而现在,那巫女桔梗的转世重新带回了四魂之玉,同时解开了犬妖犬夜叉的封印。四魂之玉被那叫做戈薇的人类射成了碎片,曾经对他而言深至执念的存在,如今却已失去了最初的诱惑。   “梅子,”他转过头,看向一旁恭敬侍立的女子:“这第一片四魂之玉,作为奖赏,我将让你在内的两人,从‘傀儡’,变为‘分/身’。”   梅子意外的抬首,看着奈落丝毫不像开玩笑的表情,深深的福下/身去:“是。”   奈落站起身,将手中的碎片丢给她:“该做的准备,我以前知会过你。我去看看凉的情况,在你之后,告诉那个叫阿旭的侍女——现在有一个,让她脱离‘四魂混沌、活不过二十’的机会,就看她能不能抓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希望四魂之玉能挽救凉的生命,毕竟以曾经的传言来说,这个可能并不小。   但他想起曾经提到这些时,凉有些怪异、却分明反对的态度。   她并非任性而情绪化的人,至少在对这些事物的判断上。以她对那“气息”的感知能力判断,这样的态度,必然有她的原因。   更何况……他想起凉本身的体质,这几年寻找的方法中,有多少是因为她本身的体质而失效?   或许四魂之玉也是一样,虽然不愿意承认,可那叫做“挫败”的情绪,早已如影随形。   奈落操纵着傀儡走近内室时,听到赤子正在向凉撒娇。   “我想您了母上,父上大人他……”   兼告状。   “我怎样?”   他没有迟疑的出声,成功的看到赤子的身体微微一僵。   带着一种有点幼稚的得意心理,奈落走了过去。   凉跪坐在榻上,身上穿着她最偏爱的那身萌黄单衣,抬起头向他微笑:[阴刀。]   奈落决定按照轻重缓急来,“赤子,我怎么对你说的?”   他的语气很平常,但他相信赤子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凉身上诅咒的缘故,自从赤子出生、失去吸收诅咒的来源,奈落便几乎没有用真身出现在她面前。   因为奈落尽力的控制与足够的运气,赤子成为了完全的妖。被赤子分去的一半诅咒,其中的能量被他自然的吸收为补品,同时或许是继承于父母的特殊体质,他天生拥有非同寻常的能力。   感知人心的情绪、甚至是大致的想法,与几乎隔绝一切的,意念障壁。   由于后者的存在,他能像普通的孩子那样,经常与凉接触。同时,不知道是人类基因的深层影响,或者是物极必反,奈落这样一个妖怪的后代,却有着极其严重的恋母倾向。   ——结果就如眼前这样,赤子寻找各种机会跑来凉的内室,如同在和奈落进行一场躲猫猫的游戏。   “父上、母上大人,儿臣错了,不该这么频繁的来寻母上。”   第不知道多少次的认错,开口的话貌似很有诚意,效果上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呵呵。   三人都是知道这一点的,且彼此心照不宣。   但即使如此,每当奈落看着赤子能够毫无顾虑的缠着凉,自己只能透过傀儡短暂的接触。甚至因为担心傀儡身上沾染的些微妖气,每次都不敢多待一会儿,奈落就觉得很不爽,非常不爽。   “我带他回去了,”奈落牵过赤子的手,想了想还是对凉多说了一句:“你想要的那本书,我找到了,下午让梅子拿给你,现在好好休息。”   他从来都不是能默默咽下苦水的人,即使知道没有任何意义,依然会选择拉着对方一起不爽,即使那人是他的孩子。   然而今天,在他转身的瞬间,某种奇异的预感让奈落回头看了一眼。对上凉微笑的神情,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他狐疑的看着她,回忆了一下最近的动向讯息。虽然因为追查四魂之玉的缘故,他难免增加了外出的频率。可凉是不一样、始终被他所关注的对象,应该没有漏掉什么。   奈落想到之前最猛胜传来的消息,虽然在确信四魂之玉不会对凉产生不利影响之前,他不会轻易将它拿给她。但在此之前,这令无数妖物趋之若鹜的东西,他并不介意尽可能的收集一些。   同时利用它的力量,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小剧晨一家三口(?)的日常情况   卯时(05时至07时)   奈落控制着傀儡,从凉居住的内室外窗台一跃而下,同时解开傀儡术,木质的人偶在空气中化成齑粉。   内室中,梅子唤凉起身,并服侍她梳洗。   辰时(07时至09时)   凉用早膳,阿旭帮她梳头。侍女隔着帘子汇报城中内务,听凉一一吩咐下去。   午时(11时至13时)   赤子前来,撒娇要求凉讲故事。   到了午膳时间,凉留赤子吃饭,后者愉快的答应了,但从头到尾只吃了两口,始终看着凉吃饭,并尝试着逗她开心。   未时(13时至15时)   奈落的傀儡拉走正趴在凉怀里的赤子,脸色略黑。凉有些无奈有些好笑的劝了劝,得到不会把自家儿子怎么样的保证。   凉开始午睡,奈落收到四魂之玉的消息外出,赤子被要求训练最猛胜。   酉时(17时至19时)   赤子提前完成任务,想赶在晚膳时再去找凉,以得到留饭且多相处的机会。奈落处理完消息赶回来,半道上将儿子的意图抹杀在摇篮里。   男人提着儿子的衣领子回房,听梅子汇报夫人醒后看书到现在,晚膳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碗粥。   于是一大一小同时开始考虑,人见城中厨师的就职问题。   戌时(19时至21时)   凉准备睡觉,提醒阿旭明天早半个时辰叫她,要把今天的书看完。   阿旭默默的思量了一下少城主夫妇两人分别的说法与作风,最终决定忽视夫人的要求。   熄灯,拉帐子。   亥时(21时至23时)   奈落一如既往的用妖力将赤子锁在房子里,杜绝对方夜袭的可能。他挑了个木偶制成傀儡,移动到凉的窗外后,倚着窗台静静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奈落,对待四魂之玉的态度,已经和原著不同了,后面还会继续变化的。   于是,这就是第一章之前的内容了,凉离家出走(?)的当天发生的事,也可以看做四年来的许多(正常的)日常。   其实奈落就是嫉妒吧,我碰不到老婆也不能让你随心所欲的碰(总觉得哪里不对   ☆、赤子番外 明日   热腾腾的野山栗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旁边的女子吹着气换着手,终于剥开一个。   指尖被过热的温度烫的发红,可那绵而甜软的口感,足以让幸福感从舌尖一路延续到胃里。   赤子望着眼前的女子,感受到她内心满足的情绪。那面庞因为食物的热气透出红润,原本不带攻击性的明丽,因此多出一分融融的艳。   “母亲。”   他忍不住轻轻的叫她,露出属于孩童的天真笑容。   从拥有思维的那一刻起,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已牢牢扎根在赤子脑中——   他不是真正的“孩子”。   他的出生,是为了挽救“母亲”的生命。   那时他还是个缓慢生长的胚胎,却透过心灵的空隙,与传承自“父亲”的记忆片段,看到那个男人——或者说,那名叫奈落的、曾经的半妖——碎散的往事。   或许凉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和她相处的每一刻,奈落心□□存着的,占有的渴望,与毁灭的冲动。   他从不是个愿意依赖外物的人,无论是七年前的今川凉,还是七年后的四魂之玉。   但凌驾于这意愿之上,是成为真正妖怪的执念。   所以七年之前,他留下了那个叫凉的少女。无论怎样将人类视作微尘,只要那个少女身上,依然存在那能逐渐消融、融合他半妖血脉的力量,他就不会舍弃她。   ——那奇异的、无法解释的力量,让任何妖物的谎言与欺瞒不复存在,消融她眼前的虚假,包括身边那些冗杂着的、偏向弱小的力量。   那份力量归根结底,仿佛证明了她与这个世界,从灵魂的最初起始,就有无法弥合的缝隙。   而奈落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他体内人与妖的界限太过模糊,构筑他身体的除了鬼蜘蛛的人类成分,还有太多本就不同根源的妖。   这两者相互影响,令他无法抛弃鬼蜘蛛的存在,无论抹杀至多么微小;也无法将剩下的部分融合成完整的一体,以此来吞没属于人类的部分。   就像一个死循环。   这循环却被外来的力量打破了。   凉身上的那种力量,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而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仿佛将空气里的杂质尘埃一点点析出提纯,再由他刻意的挑选之后,从外界引入纯净的空气。   最初,奈落也不能肯定这方法是否真正有效,毕竟那更多是一种感觉。可当近三年后的某个夜晚,他发现曾经每个月特定的那一夜再未曾出现,才真切的意识到改变的发生。   为了摆脱半妖的身份,曾经的奈落想过无数方法。无论是身体的不断更新,或者尝试将鬼蜘蛛的人类之心单独剥离,都没能成功。   妖与半妖的界限,究竟是什么?   在为此努力了四十多年之后,背上的蜘蛛烙印褪去的夜晚,奈落终于想到这个问题。   他其实并不知道“人类之心”是否依然存在,或者说最初对这四个字的定义,便是鬼蜘蛛对巫女桔梗产生欲/念之后,令新生的奈落万般不屑的一种称呼。   如同他对鬼蜘蛛的存在,对半妖血脉的存在。   然而,既然这么多年后的现在,诞生时那些妖怪的意念早已被他吞噬消灭,为何会独独剩下一个鬼蜘蛛?   那么,是否他走入了一个误区,从未深思、也从不愿深思的误区——   如果鬼蜘蛛的执念已经消散,奈落的心呢?   第三年年末的那次出行,那个在他身边三年的少女,因为自身那难以解释的力量反噬,被临终的僧人种下必死的诅咒。   她只余下一日的时间,不到十二个时辰。   那一刻奈落诧异于自己的选择,在几个短期内的方法确认无用后,他没有迟疑的选择了最后一个方法。   那时心中并生着无数念头,她只是个人类,她已对他无用,她的力量太过莫测。可那些毁灭的暴虐的负面的想法,却统统被一个鲜明的决定压制过去——   他要她活着。   就像三年间无数次,每当奈落因为种种原因想抹杀凉的存在,却从未真正将那念头变为现实。   妖这种生物,拥有比人强大的力量与漫长的生命,或许是作为一种自然的平衡,他们很难拥有后代。   可奈落的诞生太过特殊,因此成为例外。   那并非真正父精母血诞生的孩子,只是通过人类的方式,将他的部分组织与她的血脉结合,以人类孕育后代这最安全的方式诞生,因此分离她体内的半数诅咒。   这个孩子,被奈落取名赤子。   “母亲。”   赤子轻轻的叫着身边的女子,露出属于孩童的天真笑容。   凉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栗壳搁在一边。然后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指了指眼前的栗子:[要吃吗?]   她其实不太确定非人类的食谱,毕竟这孩子平日偶尔会和她一起进餐,可那更多像是一种陪同,而非必要的进食。   赤子摇了摇头,伸出肉乎乎的胳膊:“母亲,抱抱。”   因为奈落,这个孩子天生可读人心;因为凉,这个孩子拥有随意念凝就的防护障。   可无论武力的强弱,这温软的怀抱,依然让他感到一种宁静的东西。   或许是气息,或许是心灵,或许是凉本身的存在,让四年前的奈落爱上她,让四年后的赤子依赖她。   于是赤子满足的闭上眼,嘟囔般带着孩子特有的鼻音:“赤子有半个月没见到您了,而且最近父亲心情很不好……”   感觉到女子轻抚在他背后的手,他可以想象对方有些歉意的神情。想了想,他嘴角微弯的小声说:“母亲,我很想你。”   “凉,该休息了。”   男子微低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永远黑色如海藻般散落的长发,永远纹绘内蕴的和服,还有微笑柔和的面容。   赤子抿了抿小小的嘴唇,从女子怀里乖巧的爬起来。然后静静的垂头站在一边,看着青年将女子打横抱起,向着内室的方向走去。   “少主。”   红色眼眸的女人出现在赤子身后,上白下红的折扇半掩,一席繁丽的和服衬出妖娆身段。即使表情艳丽生动起来,眼睛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可容貌与身体,分明属于一直随侍在凉身边的梅子。   这个曾经的傀儡侍女,借由奈落刚刚找到的第一片四魂之玉,新生为真正的妖。   赤子点了点头,微微抬头:“神乐,几天之内,你就会像普通妖怪那样拥有妖气,以后便由亟待完成的‘神无’代替你保护母亲。”见女人应下,他想了想:“等到‘神无’的身体彻底回复,你便和我出去一趟,父亲另有事情吩咐。”   神乐将扇子合起,行了个礼:“是。”   他是奈落的一部分,身上流着凉的血液。   他知道奈落的野心,也明白凉的心愿。   而我和你、我们,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是凉跑路前一天发生的事。   于是“神乐”的原型是梅子,“神无”的原型是阿旭。这里奈落并未太过急切的收集并使用四魂之玉,因此他是借助这两个体质特殊的“生命”,以四魂之玉些微的力量造出了分/身。   ☆、问答番外 (上)   里程碑式的纪念品(?),岚子把一些疑似重复及没啥可说的问题剔除,就成了现在纯洁的30问。   (这里请无视凉的嗓子问题)   岚子:请问您的名字?   凉:现在叫凉,曾用名温凉。   岚子:不加姓?   凉(摊手):反正都不是真的。   奈落:奈落。   岚子(斜眼):人见阴刀和鬼蜘蛛……好吧我懂了也不是‘真的’对吧?   岚子:那么年龄是?   凉:……唔,这怎么算?   岚子:能算的都算一遍吧。   凉:上辈子29,这辈子8岁穿越活到离家出走时21岁,……心理年龄42?   岚子:……   奈落:50。   岚子:我去搞了半天我写了一对适龄人么!!!   岚子:性别?好吧这个问题跳过。下一题,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凉:固执吧,其他的……动静皆宜?   奈落:很好。   岚子(憋了三秒想说什么最后):……呵呵哒。   岚子:对方的性格?   凉:深沉,偏执,笑里藏刀,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嘛反正一切注定被主角打败的反派boss的配置差不多都齐了。   奈落(看她一眼):所谓的‘积极向上’,一样偏执,尤其对有执念的爱好、事物、观念……   岚子:我觉得有点冷……我相信这不是错觉。   岚子: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凉:我这辈子14岁那年人见城,会客室。   奈落:和她一样。   岚子: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凉:内外差距悬殊到恐怖的男人……不,是男妖怪,表现为我呼吸不畅头晕目眩。   岚子(同情):看来给你的刺激相当大,而且我相信这无关一见钟情。   奈落(沉默片刻):……眩晕。   岚子:啊?   奈落(瞪):下一题。   岚子:好吧,那么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凉(苦苦思索了很久):……脸?   岚子:……   奈落:……   凉(叹气):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么?   奈落:……   岚子:请、请务必让、让我们跳过这道题吧!!!   岚子:……讨厌对方哪一点?要不我们接着跳过吧?   奈落(阴森森):最讨厌每到我想杀她的时候,会因为各种原因杀不了。   岚子:……你这是在打击报复吗?   凉(淡定看他一眼):幼稚。   岚子(快哭了):下、一、题!   岚子:您怎么称呼对方?   凉:阴刀,有时叫奈落。   奈落:凉。   岚子(呼气):终于正常了。   岚子: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凉:现在这样就好。   奈落:她叫我奈落的时候,要么是心情很好,要么是心情很不好。   岚子(呆):那你到底是希望她叫还是不叫啊?   岚子: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凉:触手怪,嗯,没错。   岚子:……   奈落:鸟吧,羽毛光滑爪子尖锐的那种。   岚子:等等!触手怪是动物吗?   凉:难道不是?   岚子(噎住了):怎么有种问人是不是东西的即视感……   岚子: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凉:他想要的都会立马磨刀霍霍阴谋阳谋巧取豪夺到手……我还真没想过。   奈落:只要是没见过的、在她看来‘有意义’的,物或景什么都行。   岚子:某种意义上很好满足啊……当然,另一种意义上疑似土豪╮(╯▽╰)╭   岚子: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凉:他刚才说了,他也一直在送。   奈落(忽然沉默片刻):大概是,让她活下来吧。   (现场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岚子:咳,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凉(叹气):他就这样的性格,性格决定行为习惯,磨上几百年不知道能不能稍微正常点……如果,我们能磨合几百年的话。   奈落:能。   岚子:虽然我想说跑题了,不过跑就跑吧。   岚子: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凉:最初我以为是饲主和宠物,结果……   奈落(咬牙):你养的宠物会和饲主生孩子?!   岚子(愣了三秒):……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凉:……噗!(招手)赤子,回去娘带你认亲爹~   (赤子:母亲,我还不想被父亲弄死……)   奈落:……(回去我就把你养的那几只小东西宰了!)   岚子: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凉:约会?(转头)我们约过?   奈落:如果是‘原指预先约定时间地点会面的活动’,这个还是有的。   凉(白眼):是啊,如果是这种约法,咱这辈子也别再约了。   奈落(微笑):那么另一种呢,约吗?   凉(同微笑):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岚子(看着奈落的脸色,忍笑):下一题,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凉:大多数时候我累的要死要活,他在边上优哉游哉(淡定瞥了眼)别想歪。   岚子(正直脸):我没想歪,真的。   奈落:和我约,我就不再这样。   岚子(碎碎念):为毛你总执念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被奈落看了一眼)您随意,随意哈~   岚子:那时进展……经常去的……跳过跳过,于是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凉:如果这个‘告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么勉强算是他吧。   岚子:那传统意义上?   凉:没有。   岚子:卧槽你们娃都有了居然没告白过?!!!   凉:那也得看这娃是什么情况下有的。   岚子:……服了你们了。那非传统意义上的告白是怎样的?   凉(看了某人一眼):他说了句‘以前有试过控制傀儡,不过我自己还是第一次,痛的话就忍忍吧’。   岚子:……   奈落:我没说错。   岚子(望天):我忽然觉得奈落你能有妻有子简直是幸运超S的结果……   岚子:虽然这个问题排在上个问题后面有点沉重(?),但咱还是要问,您有多喜欢对方?爱对方么?   凉:其实我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前三年不敢想,然后就被他直接行动了。   岚子:那时算不算强迫?   凉(沉默了很久):……那时情绪太乱,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奈落(看了她一眼):我要她活着陪在我身边,我很清楚这一点,其他的不重要。   岚子(左右看看,叹气):哎,也不知道你们这到底算啥。   岚子:对方说or做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凉:已经知道他的计划会让我很危险,但我还不得不去面对……很多,非常多。   奈落:……她完成计划,用……那种眼神,看我的时候。   岚子:这就是绝对理智星人的no zuo no die啊~   岚子: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凉:等我确定他确实不想再折腾我再说。   奈落:等我确定她的心在我这里再说。   岚子:……   岚子: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凉:应该是感情上不能,理智上视情况而定吧。   岚子:应该?(看了看上一题)好吧,奈落呢?   奈落:不能。   岚子:果然够干脆。   岚子: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凉:就是他把我扯上/床那次吧,当时吓得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岚子(抽搐):这个……真是非主流的回答啊。   奈落:她诅咒发作的时候,在我还没确定救她的方法之前。   岚子:……能说你活该吗?   岚子:曾经吵架么?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凉:吵。人生观价值观社会观历史观生命存亡意识形态物种不合等各个方面。   奈落:经常。   岚子:……呵、呵,真是辛苦你们了。   岚子:那么,之后如何和好?   凉:吵完找到解决方法,冷战或者消气偶尔动完手后。   岚子:动手?!   凉:啊,很偶尔很偶尔的情况,我记得有一次我咬了一嘴他的血,然后那些血在我眼前嘴里化成黑雾飘回他身体……那场景我简直能记一辈子。   岚子(后退):说、说这种话时你能不能不要用那、那种回味的表、表情……   奈落:……   凉:还有一次他险些掐死我,之后我被当空气晾了三个月。   奈落:……我也重伤了三个月。   岚子:下一题!   岚子:这题放在上一问后面真的合适吗……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凉:如果那真的是‘爱’的话,虽然方式让人接受不能,不过还是他救我的时候感觉最强烈吧。   奈落:……两年前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她喝醉了。   凉:啊?   岚子(想起某人做了啥,恍然大悟):哦~   奈落(冷笑):不过她果然是喝醉了。   凉:……?   岚子: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凉:如果说对他的话,想和他一起看很多奇妙的景物吧。   奈落:带她去想去的地方看看。   岚子:嘤嘤嘤终于有一道题走温情和睦路线了么T T   岚子: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凉:因为‘爱’的存在还处于疑似状态,所以……   奈落:和她一样。   岚子:……谁能帮我灭了他们?   岚子: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凉:奈落の花,貌似是彼岸花吧,简直是量身打造。   奈落:茶花。   岚子(若有所思):……   岚子:那么最后一题,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凉:应该算公开吧。   奈落:我们有赤子,就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存稿写的多,再日更一章,后面几天要补别的文了,估计几天内没有日更了。   ☆、问答番外 (下)   介于现在的未成年人……咳咳,咱就不特别禁止什么了,反正也没用╮(╯▽╰)╭(喂   总之,此章满篇尽是【哔——】,慎入。   岚子:初次【哔——】的地点是?(嘴角抽动)喂喂于是这就是所谓的满篇【哔——】吗?!   奈落(无视):人见城,我的房间。   凉:嗯。   岚子:很传统的答案啊。   岚子:当时的感想是?   凉:茫然、意外、震惊、混乱、意识不清……大概是这样。   奈落:思考分裂哪一部分、怎么做才能达成目的,因此造成的身体虚弱与后遗症多久能恢复,以及万一计划出了意外后面该怎么弥补。   岚子(抽搐):你们真的是在【哔——】吗?   奈落:那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岚子:……呵、呵,下一题……当时对方的样子如何?   凉(努力回忆):记不太清楚了,那会儿我诅咒发作疼得死去活来,也就记得他说了那句话吧,眼前像是雪花屏一样乱七八糟,身体的感觉也乱七八糟。   奈落:她很难受,脸色很白,体温很低,一直在发抖。   岚子:初夜的早上,第一句话是?   凉(低头):我不能说话,而且昏迷了一个月。   奈落:她有短暂的清醒,基本都是睁开眼睛又昏过去。   岚子(斜眼):这能怪谁?   奈落(同低头):……   岚子:每星期【哔——】的次数是?最理想的情况下,每星期几回呢?   凉:我身上有诅咒,怀孕期间能接近但不能【哔——】,赤子出生后不能接近于是他一直用傀儡和我交流,偶尔见面不超过半盏茶时间。   奈落(默默扭头):嗯。   岚子:也就是说,到凉离家出走为止,奈落你一直……一直,我去,那得有四年了吧?!   奈落(脸黑了):……   岚子:下、下一题!   岚子:一句话形容【哔——】时的对方?   凉:我说了记不清楚了,不过当时好像折腾了挺久的……   奈落(面不改色):我需要保证计划的成功率。   岚子:谁信?(看到某人眼神)啊我当然相信了谁能不信啊!谁不信?谁?   (下面一片沉默)   岚子:那么,坦白说,喜欢【哔——】吗?   凉:不造。   岚子:好吧,特殊情况不造就不造吧,奈落呢?   奈落:……下一题。   岚子:咳,一般情况下……跳过跳过,于是想尝试的场所是?   凉:我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哎……   岚子:你可以现在思考。   凉:唔,现在想的话,没有别人的温泉?   岚子(惊讶):凉,原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   奈落:以后我们可以试试,我记得有三处温泉你很喜欢的,你选哪一处?   凉:……我,我就随便想想T T   岚子:【哔——】时……好吧这题同样跳过,谁知道你们是这种特殊情况啊,那么下一题,与恋人以外的人有过吗?   凉:没有。   奈落:如果不算控制傀儡的话,没有。   岚子:似乎在多数情况下,奈落是让傀儡代替你完成各种任务的?   奈落(点头):我只有一个,傀儡可以操控很多,而且那些都是卑微的……哼。   岚子:不对吧,我记得弥勒祖父和奈姬……   凉:奈姬?   岚子:啊,我忘了凉你对《犬》原著了解很少,是这样的,五十年前奈落变成女人——   奈落(放黑气):你说什么?   岚子:没啥没啥我们继续下一题,凉你别看我真的没啥。   凉(汗):……   奈落(冷笑):……   岚子:对于“即使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说法,能认同吗?   凉:虽然以前看小说有这种有的还挺萌,不过现实里果然还是很讨厌。   奈落:从没想过,不过我可能会这么做。   岚子:好吧,其实在你给她‘解咒’的时候,也没有确定她是否喜欢你吧?   奈落(思索):有点感觉,但非常不确定。   岚子:如果对方被暴徒强【哔——】了,您会怎么做?   凉:套用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我很好奇怎么样的暴徒能够强【哔——】他’?   岚子:……   奈落:……死,此前我会杜绝这个‘如果’。   岚子:没有“生不如死”这个大众选项?   奈落(冷静的):死是最终结果,其余都是过程。   岚子(打了个哆嗦):……   岚子:【哔——】时希望对方说的话?   凉:额,非要说的话,宁可他啥也别说,也别像第一次那样说= =   岚子:看来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啊。   奈落:那个时候需要说话?   岚子:喜欢【哔——】时对方哪种表情?以你们那一次的印象来说。   凉:我真的记不清了= =   奈落:很久之后吧,逐渐平静下来的样子,还有非常短暂的……   凉:闭嘴!   岚子:这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印象的样子啊……   岚子:你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哔——】也可以吗?   凉:不行。   奈落:没兴趣,之前必要会用傀儡。   岚子:之前?   奈落:能自保之前,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个必要了。   岚子:对S/M有兴趣吗?   凉(抽搐):这东西不是没有专业知识会一不小心弄残的么?   奈落:那是什么?   岚子:来来我给你解释一下,就是你的触手可以用得上的……   凉(斩钉截铁的):下一题!   岚子:如果对方……又跳过卧槽我后面一定要写出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子子孙孙无穷尽!(乱入:呵呵就你?)下一题,对强【哔——】怎么看?   凉:得看是谁强【哔——】谁了。   岚子:……果然深藏不露。   奈落(思索):和她一样。   岚子:……总觉得你们的意思其实不一样。   岚子:【哔——】中痛苦的事情是?   凉:诅咒发作疼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他忽然就……上来了。   奈落:最开始,她一直在挣扎,有点……不顺利。   岚子(反应三秒):哦哦~   岚子:在迄今为止的【哔——】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嗯改改,情况是?   凉(黑线):兴奋……没有,焦虑……有一瞬间以为他被附身了算吗?   奈落:……   岚子:……算吧(碎碎念)该说你情商低还是他情商低还是你们都低?   奈落:我觉得我那时挺理智的,至少思考和行动都很清楚。   岚子(小声):谁信啊,那种时候……   岚子: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这题需要省略吗?   奈落:有。   岚子:啥?!   凉:啊?!!!   奈落(淡定):那天晚上,后来她……(斜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细节?   岚子(失望叹气):好吧,那时候攻方的反应是?   奈落:你说呢?   凉:这种我完全没印象他可以随便说的问题为什么一个又一个!(╯‵□′)╯︵┻━┻   奈落:没印象?很好。   凉:……   岚子(拍了拍凉的肩):祸从口出啊自求多福吧╮(╯▽╰)╭   岚子:攻方有过强【哔——】行为吗?   凉(怒):就那天!   岚子:冷静啊冷静。   奈落:你确定想试试什么叫强【哔——】?   凉:……   岚子:当时受方……继续跳过,下一题是【哔——】中用过道具吗?   凉:触手算是他本身还是不算?   岚子:纳尼?!!!   凉(摊手):虽然印象很模糊,但我还记得一点。   奈落:那时你动的太厉害。   岚子:……我觉得我忍不住开脑洞了。   岚子:“第一次”的年龄是?   凉:17。   奈落:‘人见阴刀’的身份是19。   岚子:你自己是50?另外算上控制傀儡的话……(在杀人视线中默默消音)   岚子: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凉:是。   奈落:是。   岚子:傀儡的……我错了下一题!   岚子(抹汗):【哔——】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凉:过程都很模糊,何况这种细节?   奈落:如果当时感觉没错的话……拥抱她。   岚子:哎?为什么?   凉:唔,如果是这样,大概是因为会让我比较有‘存在’的感觉……   岚子:……这是什么回答= =   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也说不清楚。   奈落(若有所思):……   岚子:【哔——】时您会想些什么呢?   凉:当时想他怎么会这么做啊,这是想救我吗,我们这三年到底该怎么定义啊,或者是不是疼出幻觉了这样。   奈落:最初想计划,后来想她意识清醒后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再后来……看着她吧。   岚子:某种意义上,两只都是闷骚……怪不得能折腾三年。   岚子:最后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凉(忽然正色):我会努力活下去,这与任何人无关;我要好好生活,或许如今和你有关。   奈落(微笑):我的未来有无数疑问,你会是其中肯定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回忆终于(?)结束……下一卷接正文幕落三,进入漫画剧情(好吧,一部分被人称限制一部分被蝴蝶,估计和漫画接不上多少了= =)   ☆、第二十四章 神无   我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深沉到几乎能将人溺毙的睡眠,几乎浮不起梦境。   床榻与被子的感觉很熟悉,毕竟我有近四年在这里度过。迷迷糊糊的支起身子,长长的发丝落到前面,本就暗沉的房间让意识更难集中。   我扒了扒头发,估计现在的模样换个地方,可以直接去本色出演贞子。眼眶因为久睡有些酸涩,连带着视线随着眨眼总是朦胧,好半天都看不清东西。   在这样的前提下,听觉比视觉好用许多。屋外的雨声有些过分的响亮,是那种仅仅听到声音,都会觉得肉疼的噼啪声。   或许将我惊醒的,正是这声音。   微微翻了下身,我试图从身后那个怀抱里出来。虽然那感觉确实很温暖,可我确信那只会让我更想赖着不动,然后或许成为第一个睡死的人类。   被子上接近腰的位置,正横着条胳膊。起身的动作被轻易压了回去,顺着惯性一拨,直接将我翻了过去。   内室被深色的厚重帘布遮蔽大部分的光线,昏暗中我抬起头。斜上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正阴晴莫测的看着我。   “……”   好吧,我在心里默默叹气。这是,想要算账的意思?   毕竟最后的记忆是被他带上城的最高处,记忆冲击加上两天没睡好,我几乎没能清醒多久,就半昏半睡的着了过去。   [我睡了多久?]   最后还是这么问他,原谅我只能想到这个话题。   奈落瞪了我半天,那神情仿佛一个等着孩子乖乖认错的大人,没想到孩子醒来之后说他绝对是看错了。   “七天,”最后他还是回答我,并且附加一个阴阳怪气的冷哼:“我还以为,你这回又得睡上一个月。”   [哦,]我点了点头,[我觉得现在已经睡够了,可以起来了。]   “……”他沉默了。   [怎么了?]我看着他,[有什么话,能别这么黑洞洞的窝在被子里讨论吗?这样真的很容易犯困。]   “……”他沉默的更久了点,不过最终还是道:“好。”   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半开的门后,熟悉而强烈的气息,早在四年前便失去了那份污浊混乱的感觉。但或许因为这暌违四年的再次接近,竟给我一种彷如初见般的陌生感。   我想到他那时仿佛噎住了又吐不出来的表情,控制不住“噗”的笑出声。轻轻咳了两声后控制住笑意,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哎。”   我听到自己的叹息声,真真切切存在的声音,声带摩擦空气的微微沙哑,而不是曾经仅仅流过口腔的气音。   这场将近一个月的离开,最终以这样近乎乌龙的结局收场。但也不算是没有收获吧,至少我与死神擦肩而过,捕捉到生的希望、恢复正常的声音。   据说人的大脑深处,储存着从小到大每一分每一秒的记忆。只是大多数在不知名的深处渐渐模糊,表意识里能够留下来的,是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但某些时候,因为来自外界的刺激,往往会本能性的勾起相关的记忆。   昏迷的这段时间,脑中太多记忆鳞次栉比的上演。我想起四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喝醉了酒被奈落带到后花园。那时因为酒精的影响,大脑失去了对“常规”的判断力,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知道自己已经能说话了。   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晚上,当那个八岁的孩子仍然残存着意识时,我只能如傀儡俯身一般,不受控制的任由她牵动我。最终她没有等到及时的援救,那末了的哭声与尖叫爆响在耳边时,我感受到嗓子撕裂般的剧痛。   再次醒来一切已尘埃落定,仿佛这就是我的身体,再没有之前那种明显的失控感。这一切已说明发生了什么,也是从那时起我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起初的几年间,我尝试过无数次,却一直没有发生“奇迹”。于是我一直以为,失去声音,是我这不知是否该称作灵魂的存在,获得第二次生命的代价。   可事实似乎错了,至少那一次的意外证明了这一点。或许从不知道哪一年起,嗓子便逐渐愈合恢复,我不知道奈落是怎么想的,才一直没有告诉我。   “Naraku。”   我念出这个名字,嗓子依然有褪不去的低哑。多年不曾动用的器官,这样的情况很正常。甚至我可能需要调养不短的时间,才能像正常人那样说话。   奈落的气息很快远去,最后停在了应该是外院的地方。而另一个气息随着他的离开,越来越鲜明的接近。我没有听到脚步声,却能感受到那人逐渐靠近。   或者说,是妖,熟悉又陌生的,并非人类的气息。   白色的头发,白色的和服。曾经统一的侍女发式改变了,似乎削去了部分,仅仅披散至肩头,两侧以同样的白色花饰固定。   “阿旭?”   虽然有了些猜测,可真正见到时,果然还是让人意外。对方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向我一礼,甚至比曾经更甚——那时多少还存在着的人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了许多,但依然时隐时现、雾一样朦胧的气息。那不是妖气,更不是人的气息。那种古怪的感觉,我甚至确信,对于其他的妖怪来讲,眼前这个女孩,已成为一个没有妖气的妖。   “御前,请叫我神无。”   她没有起伏的语气这么说,没有对我的声音产生任何疑问。曾经属于“阿旭”的,沉寂在内心深处的情绪,似乎埋的更深了。   但有些东西依然没有变,比如曾经的习惯和表情、细节动作中的微妙相似。   阿旭,或者说神无熟门熟路的帮我绾起长发,看着镜子中的影像,低低的继续道:“少主与神乐仍未返回城中,或许明天才能赶回来。奈落请你等会儿去外室,他有东西要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凉总算能用双引号说话了好感动(喂   关于称呼,貌似奈落的分/身都是直接叫他名字的   然后这里考虑到神无神乐对凉的尊敬喜爱(?)之情,她们基本保留了内心的情感,对凉沿用多年来的称呼,并且赤子被爱屋及乌(?)也用了敬称……嗯就这样   ☆、第二十五章 秋后算账   在遥远的古代,伟大的神明将自身的灵分给地上万物创造了心。   心的基要素是一灵,而一灵由四魂组成。   荒魂职司勇气、向上、积极进取,一旦转为曲灵,此魂将变成蛮勇、争强好胜。   和魂职司亲爱、温柔、设身处地,一旦转为曲灵,此魂将变成恶意。   奇魂职司智慧、巧思、富洞察力,一旦转为曲灵,此魂将变成极尽诡计多谋。   幸魂职司爱,一旦转为曲灵,此魂将变成执着、偏执。   既然如此,谁能告诉我,传说中能实现一切愿望、因持有者而洁净污秽的四魂之玉,为何是活的?   “活的?”奈落看着我,重复这个词。   他手心躺着为数不多的四魂碎片,朦胧的泛着晕红。那种色彩充满迷梦般旖旎的诱惑,轻易勾起人内心的渴求。   然而,它自身的气息,从空气中压抑而隐晦的激烈着——仿佛冰与火的碰撞,在极度的寂静中忽然爆发的噪杂,芳香混杂着恶臭弥漫开来——两种极端的气息太过紧密的纠缠在一起,将庞大的能量压缩在小小的空间里,几乎如同面对一颗濒临爆炸的核弹!   奈落跪坐在外室的厅堂软垫上,我站在门口,就这么远远的和他对视。切实的讲,四魂之玉的气息比正常的生物隐蔽得多,直到距离缩短到如今,我才能切实的感受到。   可一旦有所感知,便如噩梦般深深的扎根进知觉里。   甚至,让我体内那因为多次意外的分解、爆发、压制之后,暂时蛰伏的诅咒,又蠢蠢欲动的有了冒头的迹象……   “奈落,”感受到身体的异样,我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晚上,桔梗情绪暴动时的感觉。皱了皱眉倒退了几十步,一直到离开房间、四魂之玉的气息再度消失之后,才停了下来:“如果你真想我多活一阵子,最好把它放到我的安全距离之外。”   室内有短暂的沉默,片刻后他走了出来——没有带上四魂之玉:“你不能用它?”   我苦笑:“何止是不能用,比□□还要危险的感觉——我告诉过你什么叫□□的——对于现在的我,简直是克星一样的存在,一点就着。”   抬头看了他一眼:“和你的力量一样。”   “……”   他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间消失,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奈落这个家伙,无论作为人或者作为妖,都总是将情绪掩盖在温柔或阴沉的背后。   不能说那些东西是假的,是面具,因为那确实是他的一部分真实。半真半假的情感,总是比全然虚假的掩饰真实且鲜明,也更容易维持下去。   但即使如此,他也是会有摘下面具的时候。虽然次数不多,并且——按照我这些年的经验来讲,七成是负面的情绪。   其实我并不想和他翻旧账,那不是件轻松的事。奈何某人身上的低气压太明显,从我醒来到现在,随着状似正常的对话逐渐堆积强烈起来,等待着任意一个爆发的时机。   就像他此刻,因为我的一句话,轻易的失去了往日的表情。   既然这样,旧账什么的,还是让我主动来翻吧。   我们从八岁那年开始通信,那时披着人见阴刀外皮的奈落,都会和我在信中,因为某些意见上太过深刻的不和,来来往往争论好几次。   更不用说我来到人见城后,几乎是折腾到让人精疲力尽的三年。   或许,从我怀上赤子开始,这过去的四年,是我们相识以来最温和平淡的日子。   但这终究不是我们真实的相处方式,就如四年的等死终于耗尽了我的耐心一样,从离开人见城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应对各种结果的准备。   现在的情况,或许还算比较好的一种吧。   不过是争执而已,我破罐子破摔的想,怎么样都得占了先机。后发制人对上奈落,可是从最初就输掉底牌的举动啊。   况且,我回忆了一下这些年的种种,真要秋后算账的话,还不知道是谁算谁呢。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意料之外或者情理之中,奈落最先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他在问出声的时候,忽然拉过我的手走向内室。我有些猝不及防,脚下微微绊了一下:“哎你慢点……你应该猜到了吧,几年前那个晚上。”终于跟上他的节奏,下一刻便看到内室门边站着白衣白发的神无。余光见她对我们微微一礼,我就被奈落拽了进去。   纸门在身后合上,奈落终于放开了我,走到桌边的垫子上坐下,抬头看着我:“继续。”   不得不说,这家伙虽然也吃的了苦受得住折磨,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是个彻彻底底的享乐主义。   或许某种程度上,我也是一样。   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头发已被他拽了一缕过去,开始习惯性的在手上打圈。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取过一旁的茶杯,倒了两杯白水。   “八岁前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你是知道的,偶尔能想到些乱七八糟的记忆,”这是实话,或许是这身体里残留的本能,“八岁那场意外后,我确实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在一年多多少少的尝试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无论再怎么不情愿。”   入口的水温度刚好,应该是神无倒的。虽然观念上的差距很难抹平,但妖力在有些时候确实很方便。不说来往的交通问题,就是日常的饭菜汤水,这个时代只能用不断的更换来保持温度,但有妖力的话,适当的技巧便能轻易做到。   “但我想,声音的毁损并没有我最初以为的严重,所以我现在能够说话——不,应该说很多年前,就可以说话了吧?”我转头看着他,一本正经道:“那次喝多了调戏你是我不对,但酒是你给我灌下去的,我们扯平了。”   “扯平了?”   他放下手中的水杯,瓷器落在桌面上,清脆动听的声响。   上辈子听过一句非常典型的中式英语,它是这样写的:no zuo no die whyyou try。   我掩着嘴平复呼吸,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怨念肺活量的差距。事实证明经验这种东西更注重过程而不是结果,即使我的孩子已经三岁了,但因为种种阴差阳错的巧合,我依然是个连接吻都不会的人。   “这样,才是真正的扯平了。”   奈落不紧不慢的放开我,任凭我打了个转儿离他三米远。他伸手向一旁的矮几,拿起之前放下的茶杯,喝了一口。   僵持。   “咳。”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假咳了一声。好吧,调戏一个比自己脸皮厚的家伙,我果然是在他身边太久,不知不觉也感染上作死的习惯了吗?   或者说……想起曾经友人说过的话,或许作死什么的我也一样,区别在于我只会作用于自己,而他很乐意将其辐射到周围的一切人事物上。   思绪不知不觉有些跑远,直到奈落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凉,这个时候发呆,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发散的思维瞬间被拉了回来!全身寒毛条件反射竖起!我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欣慰于四年过去,曾经根深蒂固的反射神经,依然没有退化的迹象。   用这种调调说话的奈落,往往已经处在某种压抑的边缘。   几秒的沉默后,我耸了耸肩,“你想问什么?”   他没有什么诚意的勾了下唇,指了指自己身边,我刚才坐的位置。   “……”坐回去。   头发再次被人当成玩具,然后那家伙终于开口:“你身上的诅咒,现在是什么情况?”   右手五指无意识的紧了紧,最关键的问题……终于来了啊。   “大概是,我也无法确定何时爆发,但目前暂时不受外界气息侵蚀,这么一个状态吧……”我对上那双暗红的眼睛,其中的神色告诉我他,绝不是只要知道这个结果。”   “……好吧好吧,”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后颈,“大概是离开后十天……左右吧,我诅咒爆发——嘶,疼!”   抓着我头发的手松了一瞬,然后继续没事人一样缠绕起来。   这个幼稚的家伙……心里腹诽了一句,我继续道:“醒来后失去了记忆,被一个人救了起来……”   我迟疑的停了一瞬,奈落貌似平静的看了过来,“怎么了?不接着说?”   “那个人……是‘附身者’,”我尽力去寻找能够描述的词,“俯身于死物复活,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界河上,就像半妖捆缚于人与妖的界限。”   我抬头看着他,悠悠的道:“那个人,叫桔梗,巫女桔梗。”   我脑中再度浮现出那本已模糊在记忆中的场景,蒙昧不清的昏暗房间,坐在床边的男人与站在房中的美丽巫女。   还有那一集的最后,巫女站在人见城外的旷野上,似乎终于坚定了脚下的路:   “当你取得完整的四魂之玉之时,我就会送你下地狱……憎恨是我的自由,我的魂魄比那时候更自由。”   “哦,”身边的男人发出一个没有起伏的简单音节,“然后呢?你想表达什么?”   “……”我噎住了。   仿佛在电影院里观看罗马假日中乔和安妮温情悠然的午后时光,左下角忽然出现一只拿着牙膏满地乱画的憨豆。所有奇奇怪怪的情绪和对往事的回忆瞬间灰飞烟灭,内心跳跃着奔腾过一万只草泥马后,烟尘散去的旷野上卷过一片秋叶,传来三只乌鸦的嘎嘎声。   ……我在短短一瞬间经历了上述心情,并在下一个瞬间调整好情绪:“没什么。我就想说,我遇上的可能是你以前提过的桔梗,而且她救了我。”   “救了你?”奈落眯起眼睛,口气不怎么好。   可惜这点儿低气压,在互相折腾了七年之后,早就被我无视掉:“啊,这是我的猜测,不过除此之外找不到别的理由。那会儿诅咒发作我昏了过去,估计那时就得死了,但好巧不巧和桔梗遇上了——这是她后来告诉我的,虽然她说是路过救了我,但我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对。”   看了一点点动画的结果,就是半清不楚雾里看花,“总之应该是她身上的‘气息’吧,那种并非活人所有、属于这世间‘生气’的另一种气息,在我濒死时拉了我一把。加上诅咒也算是发作了一次,被这么分解下来,成了现在这种状态——当时短暂的失忆,应该就是爆发后的副作用。”   “所以说,”我拿过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现在诅咒暂时平稳下来了,但在‘气息’过于强烈的情况下,似乎依然有被引发的感觉。”   终于解释的差不多,我抬起头,意料之中看到对方黑漆漆的脸色。   嘛,刚才看还没这么明显……   “目前就是这个状态,我说完了。”就是这样。   “……”   漫长到让空气凝固的沉默,自从这个话题开始后最长久的一次。我看着对方手上自个儿的头发,认真考虑要不要试着取下来,避免造成无法挽回的惨烈后果。   伸出去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然后整个人被从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量拽的扑跌过去。压抑、暗沉、恶念、占有、愤怒、喜悦、痛苦、克制……在相隔那么久以后,我曾经甚至怀疑他消失掉的那些情绪,极度的冲突与激烈的情绪,再一次将我全身笼罩起来。   如同回到初见那天,相似又相异的情感,朦胧又清晰的现实。   他的体温总是比我高,尤其是中了诅咒后的这四年,我身上的温度甚至比正常人都要低。可这也是三年没有过的拥抱,他的力量在激烈又压制的情绪间变化着,我甚至怀疑他是想要直接将我勒死,或者是希望放手然后远远的离开。   可这并不是结束。   “奈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样咫尺的距离,温柔甜腻的仿佛女孩子的撒娇声,“可无论我之前做了什么,不告而别也好,侥幸活下来也罢……都无法忽视一点。”   “你没有向我表示愤怒的理由,因为从一开始,让我变成这样的人,就是你自己。”   “我打算一个人去外面走走,通俗的说法——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分居,还有将来是否在一起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我只是想让他们大概说两句然后上桔梗啊,结果写着写着一章成三章啊……果然两只的问题太多相性不和么(喂   这里还没完……桔梗估计要下下章出场了╮(╯▽╰)╭   终于虐了奈落一把,我早就想虐他了咩哈哈哈(酷爱住口   所以说有娃了不代表定下感情和关系啊,这些都还需要培养呢……决定从养宠物改成养老婆,就要做好被虐的准备啊奈童鞋(喂   ☆、第二十六章 妥协   在叫做温凉的上辈子,当我还没有变成齐天大剩时,有人问过我,以后想嫁一个怎么样的男人。   其实断断续续的想过很多。   但那些可能性中,无论如何都不包括——被一个天天作死的家伙牵扯进去,晕了又醒后被告知:为了缓解你身上的诅咒,现在你有了我的种。   ……呵呵。   所以说,我真的不喜欢翻旧账。   我安静的趴在对方怀里,等待着对方所有激烈的情绪慢慢消失,最终归于平静。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某一时刻强烈到生不如死的东西,也终究会有消失的时候。   长久的沉寂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朦胧间想起过去的时光。七年,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一生,又有几个七年?   很多东西无关所谓的爱情,甚至可以无关感情。足以让彼此熟悉了体温,适应了拥抱,甚至轻易看透对方那双晶状体后掩藏的一切情绪。漫长的时间与相处让这些成为习惯,这个简单的词汇背后,是无法割舍遗忘的过往。   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在奈落找到我的时候,我才会那么快的拾回一切遗忘的记忆。   在时日不多的时候,我会尽力让自己记住那些美好的东西。可是当之前的前提不再,那些在我离开人见城时,满脑子的文艺忧伤和思念,就像日出后的雪一样化掉了。   果然,还是不可能不记仇啊。   “你很开心?”   头顶传来阴测测的声音,然后这个家伙终于肯松手。我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发现果然在上扬,于是弯起眼睛点了点头。   他无语了一瞬,瞪了我半天,最后道:“你是认真的?”   我从他怀里爬出来,重新挪回一边的座位上。看了看周围,就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整个房间如同八级台风过境,地上的被榻桌子杯子茶壶柜子和上面的花瓶、墙上的笔墨字画,全都像是长了脚一样换了个地方。   唯二完好的,除了我们屁股底下这块坐垫,就只剩下一个我。   默默咽了口口水,将心里那点冒头的怯意掐死,我点点头,用语言和神情表达我的坚定:“嗯,认真的。”   我还是留了点余地,没告诉他——在神无帮我换了衣服后,我就叫了只白蜂,给松传了消息。   “……我给你时间,十天。”   最后,他这么说。   交涉完毕,警报暂时解除。我松了口气,同时响起另一个不太重要、却多少让我有点好奇的问题。   “呐,奈落,”我把翻倒的茶杯拾起来,拨过一旁摔在不远处、却依然完好的茶壶——质量不错——就着手倒了一杯。无视他皱起的眉,咕噜噜灌下大半杯,“刚才都是你问我问题,现在该我问你了吧?”   他依然盯着我的手,估计要是刚才动作慢一点,他就会直接让神无进来收拾掉,“说。”   “几年前我喝高那次,已经能说话了,”我笑眯眯的看着他,“那第二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原因?”他也露出微笑,那种属于人见阴刀的、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温柔假笑:“因为那个时候,凉的灵魂,和身体依然存在缝隙,声音并没有完全恢复。”   我的笑容僵住了。   “还要我解释吗?”   他依然在微笑,温文尔雅的柔和脸庞,公子如玉的简直能直接省去磋磨。我和他的目光对上,保持淡定的表情摇头:“不用了,谢谢。”   果然……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明白。   这是个有点危险的话题,毕竟在这上面我处于劣势。在尴尬的沉默开始之前,我连忙转移话题:“另外还有一个,你……已经见过桔梗了?”   桔梗这个名字,在奈落口中出现过不止一次。尤其在他还是半妖的时候,作为怨念被他提起的鬼蜘蛛,经常连带着出现这个名字。   我当初有印象的五个人,戈薇,犬夜叉,杀生丸,奈落,以及最后一个不知道名字的,戈薇的转世——桔梗。   她是犬夜叉五十年前的恋人,是强大又美丽的巫女。也是鬼蜘蛛对她的邪念,加上得到四魂之玉的欲/望,成为了奈落诞生的契机。   于是我想起那次被奈落带入的那个幻境,惊鸿一瞥间的景象。被那能制造幻境、窥测人心的妖怪,从奈落的记忆中抽取出来的,属于鬼蜘蛛的记忆片段,比任何的语言都更加真实。   那时我和他聊过这段故事,但并不详细。毕竟那时我们只是熟悉的陌生人,何况那段记忆对于奈落而言,即使放在如今,也是想要丢进角落里蒙灰的东西。   但我仍然记得他那时说的话,嘲讽与近乎恶意的低声道:“鬼蜘蛛被巫女救下,因此想要得到她——其实说到底,就像他曾经玩弄过的无数女人那样,得到她的身体,这样简单的欲/望而已。”   他因此而生,却厌恶着产生他的本源。   但无论如何,这死去五十年的巫女桔梗,她复活的消息对奈落而言,绝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毫无反应。   至少也该有点意外吧= =。   所以说,他肯定见过她了,在我离开人见城的这一个月里。   “没错,”奈落回答的很爽快,“刚才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在制造‘神乐’的时候,因为是第一个,所以出了点意外。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于是我把之前制造成人见城主的傀儡抹消掉,将它的一部分用在了神乐身上。”   “所以现在,我已是人见城新继任不久的城主。你昏睡的那几天,我因为一点意外受了些伤,没想到前来治疗的巫女,会是死去多年的桔梗。”   “受伤?”我看他目前的样子,气息没有什么变化,八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你去找犬夜叉他们的麻烦了?”   这些年奈落很少会受伤,虽然没看过原漫画,但根据主角定律,基本只有这个可能。   “犬夜叉的那把刀很有意思,我用四魂之玉的碎片控制了他们队伍里,那个叫珊瑚的弟弟琥珀,可惜没成功,”他看上去很是惋惜,让我控制不住的嘴角抽搐,“昨天我吸收几只能力有趣的妖怪时,被犬夜叉一伙人闯了进来。”   他低头看着我,“……犬夜叉救了那个叫戈薇的女人,桔梗失去了行动能力。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所以先赶了回来,让最猛胜们把桔梗带过来,估计就快到了。”   “……”这种省略了大段内容、明显篡改了细节、具有强烈主观色彩的东西,除了开头和结尾之外,你觉得我会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所想表达的,凉和奈落之间的感情,是一种很复杂、充满各种因素的存在。   关于奈落说的凉的灵魂和身体的问题,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怀疑。只是他无所谓凉的来历,于是就懒得问罢了╮(╯▽╰)╭   关于鬼蜘蛛对桔梗,我的感觉就是上面那个——奈落或许是个复杂的家伙,但抢惯女人的山贼鬼蜘蛛相对简单,至少在欲/望这方面   所以说白了,鬼蜘蛛就是想和桔梗XXOO,爱情啥的抱歉我真没看出来……至于原著的奈落,嗯,这只的感情问题太复杂,不过至少他不是只想上了桔梗吧╮(╯▽╰)╭(喂   个人感想,如有不合,相互谅解。   ☆、第二十七章 桔梗   我看到窗外那些白色的死魂虫,流星一般降落在人见城。却被那种笼罩在城外的、强烈而熟悉的气息,阻挡着无法进入。   那是奈落的结界。   奈落已经离开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算他没有明确的说出来,通过空气里浓郁起来的、混杂着生与死的气息,也能轻易的猜到,是谁来到了这里。   桔梗。   挽救了我生命的,巫女桔梗。   我想起奈落临走前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问我敢不敢跟他过去。失忆时的温凉将她当做迷茫中的指向标,又或者是伙伴、朋友、前辈、恩人。   可如今的人见凉,却处在微妙尴尬的位置上。   “御前,”一直守在门外的神无,这时走了进来:“奈落说,如果你现在想要离开的话,就去告诉他一声。”   “……”   我想了想,最终失笑出声。   该说这勉强算是奈落的“温柔”吗?他知道我心里在迟疑什么,于是主动递了个台阶给我。   又或者,他很想知道,我和桔梗的“重逢”,会是怎样的情境?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一次,我就勉强感谢他一下吧。   “我知道了。”   没有迟疑的,我微微提了下衣摆,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跑去。   不管怎样的结果,总要去经历了,才能得到答案。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当我察觉到桔梗的气息朝着人见城外而去时,才意识到自己做决定的时间太过漫长。   循着奈落的气息找过去,我最终停在了人见城高处的一间空室。   我并没有掩盖自己的声音,也没有尝试着遮掩气息。加上之前的一路狂奔,在外面轰隆的雷声间隙,我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用两个深呼吸来平复,我没有迟疑的开口,同时走了进去:“奈落。”   被我叫到名字的妖正跪坐在窗边,外面诡异明暗的光线,让他整个人的面目模糊不清。在我出声之后,他才一脸无辜的转头:“凉,你是来和我道别的?”   道你妹啊!我看着他一秒从阴沉系变成温柔系,变脸速度之快,完全可以去竞演奥斯卡。   我没理睬他这有意无意的转移话题,直截了当问他:“你让桔梗走了?让她去做什么?”   奈落没有否认,却也毫无详细解释的打算:“做个试验而已。”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上前几步,“算了……那我走了,记得别想着让最猛胜监视我,有事的话就用我的白蜂——我也会这么联系你的,还有……”我微微一迟疑,还是倾下身在他额上轻轻一吻:“虽然很可能是废话,不过,还是好好照顾自己。”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奈落的眼睛睁大了那么一点,瞳孔的黑色晕开一抹深红。然后他站起身,扶过我的肩膀,如法炮制的一个额吻:“一路顺风。”   ……   ……   我在人见城外的小树林里,毫不意外的见到了桔梗。   她依然是半月前的模样,一身上白下红的巫女服,漆黑的长发与眼睛,那份带着距离的、仿佛遥不可及的美丽。   她站在一丛低矮的灌木旁,望着与人见城相反的方向,然后回过头来,看向我。   从她之前离开,到如今我走到这里,已过去两三个时辰。   这样漫长的时间,奈落所谓的“试验”,应该已有了结果。   虽然我早已知道那结果。   白色的死魂虫从我身上离开,当初定下再见的约定时,至少那时的我们都没有想到,第二次的相见,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凉,”她看着我,眼睛里除了曾经熟悉的东西,多了一份没有掩饰的疏离:“你和奈落,是什么关系?”   她问的直接,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在有些尴尬的环境里,我没有沉默太久,就简单的说了:“就‘身份’来讲,我算是他的夫人。”   “……”   我看到桔梗微微睁大的眼睛,掩饰不住吃惊的表情。仿佛想说什么,但动了动唇,却最终没说出来。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的就顺利了许多。   “我的嗓子前几天恢复了,”虽然这不是重点,但我还是提了一句:“七年前我嫁给‘人见阴刀’,然后看破了他非人的真身。因为我体质的缘故,他留下了我。”想了想再加上一句,“我身上的诅咒,也和他有关。”   简单的几句解释,是我所能告知的极限。   我们隔着不短的距离对视,因为我感觉到她身上四魂之玉的气息。比单纯的一两个碎片强烈许多,差不多有奈落之前收集到的总和。   我隐隐记得这一点剧情,也是唯一知晓的剧情。奈落之前说的“实验”失败,不受四魂之玉控制的桔梗却如他所愿,拿走了戈薇身上的四魂之玉。   奈落想要借四魂之玉控制桔梗,桔梗想要将奈落与四魂之玉一并抹消。   “那么你现在,是站在奈落那边?”   然后我听到桔梗的询问,她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并在短短的时间里,飞快的抓住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抱歉,”我摇了摇头,“无可奉告。”   这真的不是什么好答案,我想。   我却只能这样告诉她。   立场是主观能动性掌控的东西,但在这基础上有太多客观因素左右制肘。失去记忆时,无牵无挂的温凉能在短短几天内与桔梗交好,可如今的凉却做不到。   即使知道动漫的结局,我也不可能跑去主角那里,陪着他们一路上游历冒险收集东西,高高兴兴的刷完BOSS奔向美好的HE;我同样做不到如奈落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不断尝试的那样,被他拉上一条同样的道路,对主角们来个绝地大反击,然后继续肆无忌惮直到把自己作死为止。   这是个没有曾经的法制与规则束缚的世界,对于道义的定义也太过模糊。但在这里好好活着的每个人,心中都必然有一杆属于自己的秤。   我想我与这个世界的“主角们”无缘,哪怕曾经阴差阳错的遇到,并且当时相处的还不错。   可比起他们,奈落与赤子,是更加重要的存在。   我会留在奈落身边,却永远都无法赞同他的某些想法。   即使有一天,我真的爱上他。   桔梗和我的交流,结束在那句“无可奉告”之后。   分别的时候,她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我许久,最后神色柔和下来:“那么,我想现在,我们依然是朋友。”   我说,当然。   从人见城到绝妖谷,以人类的方式,本该是五天以上的路程。   但松无疑是个效率很高的妖,和桔梗分开后不到一刻钟,我便迎上了他派来的妖怪。   那是只原型是兔子的妖怪,灰褐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包包头,看上去十岁左右的萝莉长相,坐在一只巨大的老鹰背上。   她扬了扬手,白蜂从她手中飞了下来,在我身边跳起舞蹈。以奈落的最猛胜为模板的驯养方式,通过我自己的分配排列,组成完全不同的、独有的交流手段。   “凉,本来我是要自己去接你的,不过意外发现一个同样奇怪的家伙,跑的还挺快,我只好叫灰姬去接你了。   这只是我手下兔族族长的女儿,不过比较靠谱。别看她才这么大一点儿,实际年龄绝对有你十倍以上了YOYO~”   我看着结尾那个充满个人风格的英文符号,逼得白蜂几乎扭成一只天津□□花。于是我第无数次后悔因为懒得多想字,而教他简单的单词和字母组合。   指尖在那只跳蔫吧的白蜂翅膀上点了点,指了指人见城的方向,示意它可以去补充体力。看着对方瞬间满血复活,我抽了抽嘴角,抬头看向那灰色包包头的小姑娘:“灰机……姬?”   小姑娘眨了眨眼,点了点头。然后双手结了个形状,那只巨鹰就老老实实的落了下来。   拜曾经的坐骑经验,我轻车熟路的翻上老鹰的背。用手握住一根坚硬粗糙的翎羽。身前的灰姬反方向将之前那个手势做了一遍,老鹰便稳稳当当的飞了起来。   穿过森林,飞跃河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少女墨   我本以为按照松信里所说,我应该比他早一步抵达绝妖谷。   但事实证明,当大半个时辰之后,我跳下巨鹰的背,看着灰姬微微鞠躬后,重新带着老鹰飞走。空气里强烈又熟悉的气息,混着一股陌生的气息,告诉我这里已有了“客人”。   “凉~”   松在不远处的树上招了招手,一副“等待多时”的样子。那双浅叶色的眼睛笑的眯起来,松松垮垮蹲在树上的样子,总让我怀疑他的原型是不是猴子。   树下有两个人,或者说是一妖一……人?我感受着空气中的气息,微微抿了抿唇。   杀生丸靠着松对面的那棵树站着,看了我一眼便收回目光。他的气息永远强大又凌厉,在很远的地方便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难得邪见没有跟着他,而更加难得的是,他对面的树下,松坐着的那棵树的树根处,一个少女抱膝坐在那里。   她看起来十五六岁模样,黑发不算太长,扎起后刚刚过肩,稚气未脱的容貌清丽却冷漠。那双眼睛安静的看过来,右眼的瞳孔是鲜血一样的艳红。   她身上的气息是属于人类的,却多出一小股细细的不同。从她那只右眼中隐隐约约的逸散开来,不同于半妖的繁杂混乱,和本身的人类气息泾渭分明,却又融合的没有丝毫突兀感。   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将“人气”与“妖气”,衔接的如此微妙的存在。   毕竟,同为生灵的气息,人类与妖怪因为同属某种意义上的强大两级,本身有如水火般不相容。也正因为如此,半妖这被称为禁忌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各种意义上的不稳定。   他们被两端所忌惮鄙夷,固然有部分是因为“非我族类”的防备,但归根结底,这种组合所产生的后代,的确更不稳定、易失控、多掣肘。   但这个少女,即使身体里存在着两种气息,却不能被称作半妖。   她是彻彻底底的人类,拥有一只妖瞳的人类。   “凉,我看你半天了,你居然都不肯理我,只看着那家伙,哼,”眼前一花,是松从树上落了下来,刚好站在我两步以外,“那么专注的眼神,我会以为你对她一见钟情了~(ˉ(∞)ˉ)∑”   他说这句话时,杀生丸又屈尊转过头,看了这边一眼。   “……”   我黑线的将他边说话边靠近的脸推到一边,看着那张原本舒朗俊逸的脸,在力的作用下被压成一块做工失败的面团。   放手的时候听到很近的地方传来一点轻微的声音,似乎是布料摩擦的轻响。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发现那靠树坐着的少女,正用食指揉了揉自己的嘴角。眼睛半阖半开间和我对上,面无表情的将手指放了下去,依然是一张淡定淡然淡如白开水的面瘫脸。   ……似乎,又是个闷骚啊。   “松,”杀生丸在这时开口,同时从靠姿变为站姿,“没有别的事,我带她回去了。”   杀生丸说‘她’时候,我清楚的看到那少女翻了个白眼。   松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耸了耸肩,“稍等,”说着他转向那少女,“墨,没有办法?”   少女摇了摇头:“没有。”   松看了她片刻,最后呼出一口气:“是吗……多谢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忽然确定他们在说什么。松依靠这片松谷而生,离开太远、太久,就会虚弱至无法恢复。因此他很少外出,也去不了很远的地方。   但这几年,他也同样在寻找破除诅咒的方法。   那少女从蹲坐的状态站起身来,朝着杀生丸走了过去。走到半路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我:“我叫墨。”   我点了点头,向她微笑:“你好,我叫凉。”   杀生丸似乎已失去耐心,上前一步就把那叫墨的少女扛上了肩。我听到她失去冷静的咿啊叫声,看着杀生丸一跃跳上一只鸟妖的背,很快就飞远了。   “……松,”目送那只鸟消失,我转过头,“那就是你信上说的人?她是杀生丸的……?”   松眨眨眼,伸手在我肩上一推,“哎呀哎呀那两只家伙的事儿没什么好说的,凉你好不容易来看看我,一定要多待几天~我这里有不少新的好东西哦(*^@^*) ”   我被他半推般揽的带向林子中心,力量相差太多,只好伸手抓住他胳膊:“松,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拜托你个事儿。”   他问都不问就一口应下:“有什么疑问的话,尽管撂给我就好了!”   我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知不知道,普通的人类死亡之后去的地方,非人类间有没有既定的说法?”   我自己,松,桔梗,以及这个新认识的,叫做墨的女孩。   如果说,有什么能和我对“气息”的感应,我后来中的诅咒,在这几人身上找到共同点的话。在寻找四年之后,我终于捕捉到那么一点可能。   生气之外的气息,应该是什么?   离开的时候,奈落给了我十天时间。   但所谓计划不如变化,虽然我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第八天上午,他用白蜂和我联系,说约定延迟到第十五天。   那天,他会派人来接我。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出现在绝妖谷边缘,是在第十五天的上午。   那时我正在接近谷边的地方找黑晶,几乎是飞奔着去了气息出现的地方。人与妖的力量界限在这时总是格外明显,本该在谷中睡觉的松,此刻已坐在谷边的一棵树上,低头俯视着下面的空间。   赤子穿着一身红色的夹袄,我认出那是我的手工。他没什么表情的和松对视,或者说那种神态与感觉,和平日里的奈落有几分相似。   然后在我看清他的那一刻,他忽然转过头来,变脸一样露出微笑,从坐骑上跳下来,三两步扑向我:“妈妈——”   我感觉自己的心瞬间软绵软绵,即使知道怀里这只远没有他在我面前的无害,甚至几秒钟之前还丝毫不像个孩子的和松对峙。但听到这我偶尔提过几次、在人见城中他很少叫出的称呼,那奶声奶气的撒娇语调,依然让我从心到骨头都软成果冻或者面团之类的存在。   赤子在我怀里蹭了蹭,然后满足的叹息:“果然还是父亲不在比较好,这样毫无顾忌的感受妈妈柔软的怀抱,真是难得的幸福时光啊。”   我:“……”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同性相斥父子相残不符合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东西?   “凉。”   赤子一直扒在我身上不肯离开,这几年也被扒习惯了。毕竟近一月不见,自家儿子乖乖巧巧的和自己撒娇,怎么能忍心主动松开他?这时听到松叫我的名字,才轻咳一声,“赤子,我和松说句话。”   预料之中的,赤子放了手,然后换成抱着我的一只胳膊,神情重新变回之前那种防备不满的样子。   真是……丝毫不懂得,或者说,是丝毫不愿意掩饰这份情绪的孩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我伸手在他头顶抚了抚,“怎么了?”   松毫不在意赤子的负面情绪,仿佛没有看见似的,不过神色间却少了往日和我相处的轻松:“你要离开了?”   我点了点头:“嗯,毕竟已有半月,之前奈落和我约定的日期,他一向守时。”   松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然后伸手向背后……取出了一·把食气珠。   “……!”   赤子松开搂着我的胳膊,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三步。   我看着松淡定的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的神色,感叹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   从怀里取出那颗当初离开人见城时,由杀生丸转交给我的食气珠,捏在指间晃了晃:“我有这个就行了,呆在这里半个月,它的力量恢复的差不多,而且,”想到某人青黑色的脸,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真要拿这么多,估计那家伙会毫不犹豫的把它们丢出去吧。”   看到松认真的表情,我上前几步,把他展开的手掌合拢:“嘛,或许现在他不会这么做了,比如直接丢出去什么的……但现在的我,”我想了想,还是承认,“有点舍不得了。”   是啊,舍不得。   温凉,你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伙。   有个声音在心里这么说,声音的主人曾给我取过无数的称号,无数次咬牙切齿的说着要绝交,却最终恨铁不成钢的跑回来抱住我。   我不知道妖与人的感情有什么不同,而奈落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体’还是‘集合’。   但无论怎样,四年毫不间断的寻找,四年之后终于不需顾忌的拥抱。几千个日夜后的第一个真正的拥抱与轻吻,那被他摧毁殆尽的房间与毫发无损的我,至少我能肯定,这个人,或者这个妖,无论他最初是什么,如今却多少被我改变了。   变成了,最初的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的样子。   “你这家伙,知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啊……”松嘀咕着我曾经开玩笑提到的话,将那把食气珠丢进身后的林子里,“好吧好吧,知道你这家伙自有一套脑回路,”他看着重新走上来的赤子,毫不在意的提醒或者威胁道:“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如果你没能活到白发苍苍发疏齿摇的年龄就死了,我才不管什么原因,绝对会让那家伙去给你陪葬。”   “……总强调这句,会让我觉得你盼着我白发苍苍发疏齿摇啊喂!”   “妈妈,那个大叔,说的是真的吗?”   身下着只飞着的妖怪依然四不像,赤子看似窝在我怀里,却是一手半握控制着妖怪的飞行。他突然就问出这个问题,我反映了三秒,才明白他口中的大叔,说的是松。   ……这绝对是报复吧。我看着这孩子和他爹一模一样的眉毛,似挑非挑压抑着暗示性的不屑,一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你问哪件事?”   最后我还是认真回复他,无论他心理上成熟与否,到底……还是会潜意识的将他当做普通的孩子。   赤子看了我片刻,忽然伸手划了划右侧的眉毛:“妈妈是从我的神情中发现了什么吗?果然和父亲很像这点很讨厌,而且我的读心能力又对你们完全不起作用呢。父亲是意志坚定且强大的妖,妈妈的力量却很独特,但又让靠近的人或者妖感到很舒服——这样就更难发挥作用了。”   他一头栽进我怀里,闷闷的说:“妈妈很了解父亲,因此可以判断我的部分想法,但我反过来完全不行——真是可恶啊。但偏偏又觉得,如果能像普通人或者妖一样,轻易读懂你们的想法,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软乎乎的一团黏在我怀里,话题被他随着性子拐到七绕八拐的地方,却让人生不起半分不满。即使听他说着那些没有掩饰心思的话,却只觉得好笑。我忍住笑意,“那,赤子很想读懂我和你父亲的心思?”   “完全不想。”小人儿抬头得干脆利落,虎着一张脸,“但有些时候,就像上次妈妈出走,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真、的、非、常、非、常、不、开、心。”   我看着他微鼓的包子脸和瞪大的眼睛,默了。   好吧,似乎秋后算账神马的,哄完老子,还得哄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  呐,你们要的赤子(捧(喂   于是姐妹文里的那只进来打酱油~   (相关文链接在文案上)   终·于写到动漫剧情了……下章白童子出来打酱油,本来作为一个正太控想把他写成男二的,但写到这里发现不合适……于是,还是乖乖的做个配角吧,不祸害你了(喂   ☆、第二十九章 白灵山   等哄得赤子似乎平静下来,我们已抵达了目的地。   至于用“似乎”来形容,是因为这家伙从神情到语气,一开始就没怎么生气。   就是想让我哄哄他而已。   污即是净,净即是污。   善即是恶,恶即是善。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我仿佛听到这样的念诵声,通过某种无形无实的媒介,在这片土地上传诵了太多年。   视线中那座陌生的山隐在云雾之中,越来越近。某种浓郁起来的、太过纯粹的气息,越来越鲜明的充斥在感官里。   不过,比起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妖气,这更接近人气的存在,虽然并非隔离了一切气息,却让我多少感到轻松了点。   “这座山叫白灵,结界的主人似乎是个没能成佛的、一百年前的人类。”赤子撇了撇嘴,“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做的,总之那人让他进入了妖怪难以进入的结界,还把我们几个包括了进去。”   代步的妖怪停在了山麓下的平地上,赤子轻轻一跃跳下来,同时对我解释:“不过,像这种临时的小妖怪,就没法包括进来了。况且我去接你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跟着赤子跳下去,我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站在山麓之间,那个有着陌生气息的妖怪。   十岁左右的男孩模样,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衣服,没有瞳孔的晦暗眼睛。   阴冷的,高傲的,轻蔑的,孩童模样的妖怪。   他的长相和赤子有些相似,甚至不知情的人看来,很可能将他当做赤子的哥哥。或者换种说法,奈落,赤子,我自己,神无,还有这个男孩子,外貌的五官方面,都是偏向柔和精致的。   而他身上的气息,有奈落的部分,却更接近神乐与神无。   所以说,这是新的分/身?   我的想法很快得到了证实,赤子牵着我的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的说:“妈妈,这是白童子,父亲的最新一个□□。”   白童子吗?   他用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眼神打量着我,那种有些神似曾经奈落的眼神,让我有些无奈的抽了抽嘴角。   就我的感觉而言,这是比作为我们孩子的赤子,和奈落更加相似的妖。   我并没有马上见到奈落。   这一点上,明显不怎么合得来的赤子和白童子,倒是有了一致的说法——因为之前犬夜叉一行人的打扰,奈落在之前吸收妖怪能力的时候,出了点茬子。他如今的身体情况,我知道的并不太多。也只听他曾经提过,如今他已不必通过吞噬妖怪来更新身体,而是更加本质的“吸收妖怪的能力”。   这是理论层面上的东西,就更深的技术层面上,我一无所知。   “那你们呢?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无论奈落是隐瞒着什么,还是他确实在为上回的后遗症而无暇抽身。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至少要把基本问题弄清楚。   赤子看了白童子一眼,然后转头向我:“我们的确有任务要完成,父亲之前提起,妈妈这几日可以在山中自己转转,最好不要下山去。等父亲的身体情况恢复,他会立刻与您见面的。”   “另外,”这时白童子接话,“奈落进入山中之前,用四魂之玉的碎片,复活了一群叫‘七人队’的家伙,”他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隐隐恶意又像是试探:“奈落吩咐过他们不许伤害你,不过,你还是在那里呆着比较好吧?”   他指着的地方,是相隔不远的地方,一处较高的亭台。从那里隐隐传来两个气息,一个朦胧如雾,一个混杂着人类与隔绝后的四魂之玉气息。   ——当四魂之玉的力量被作用于生命的体内后,它的气息就仿佛被隔离一般。依然存在着,却暂时不会对我构成刺激诅咒的威胁。   赤子拉着我的手紧了紧,压抑着杀意的不满神情,让这张属于孩子的脸庞,显出一种冰冷的锋利。最终他克制住那份情绪,用一种上位者的神情,盯着几步外的白童子片刻。然后他转回头,声音没有平时那种撒娇的口吻,老成,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荒谬:“母亲,我先送您过去。神无会给你解释最近的情况,之后您若是觉得无聊,可以随意走走。”   看着这张带着婴儿肥的脸,我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顶:“不用了赤子,我自己过去就好。”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用力将他发顶搓了个来回:“乖,别忘了我是你母亲,不是小孩子了。”   “你们有什么其他事,就去做吧。”   我走上台阁时,神无和琥珀站在云雾缭绕的围栏前,正看着神无那面能映照所想的镜子。   “夫人。”   琥珀,那个我曾在七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珊瑚,死而复生的亲弟弟。在我被奈落找回、自昏迷中苏醒时,第一次在人见城见到这个少年,已成为被洗去记忆的,混沌朦胧之人。   比起曾是我侍女的、我所熟悉的神乐和神无,曾经的梅子和阿旭,这仅仅是我第三次见到琥珀。男孩清秀的脸带着种失神的面无表情,和神无站在一起,两个同样安静的“人”。   我最终还是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向神无手中的镜子。那上面正忠实的映出,他们刚才看到的一切——寻找线索的珊瑚和弥勒。   “希望她什么都没有发现,就这样回去……我不想和那个人战斗。”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所在,琥珀也将视线落在了镜子上。   然后他就这么没有情绪的,轻轻的说。   神无没有丝毫的反应,或许他们早就知道琥珀的这些情绪。毕竟他依然是人,并非变成了只余人类外皮的另一种存在。   我忽然感觉到一种细微的疼痛,这些年来从未缺少过的疼痛。   对于奈落来讲,珊瑚和琥珀这样的存在,从来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就和作者我一样纠结……   人性善恶美丑是非什么的,这些定义实在太复杂。现代法治社会尚且如此,何况那个时候……   辣么,大家新年快乐~么么哒!   ☆、桔梗番外 迷雾   这座被黑紫色浓雾包围的城,高大的城墙阴森森的居高临下,暗沉的透不入一点生机。   奈落安静的跪坐在窗前,视线落在几步之外、刚刚走入屋内的女子身上。这没有灯火的房间,他的身影落入窗外的微光。黑色的长发有海藻般披散的弧度,本该柔和的面部线条,此刻却现出冰冷的警惕与杀意。   “你太大意了,奈落,毁了你的傀儡还没让你醒悟吗?”   桔梗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透出冰冷之感:“你那些小儿科的法术,对我没有任何作用。你为了防止犬夜叉一行靠近,而在城堡张开的结界,我也能轻而易举的破坏。”   她看了眼手中的东西,“啪嗒”一声轻响后,将那颗残缺的玉珠,轻描淡写般抛在他脚下。优美略低的女声,用微讽的语气开口:   “你想要这东西吧,那就先寄放在你这里。”   奈落沉默的看着落在地上,那小半颗四魂之玉,不知在思考什么。良久,他忽然哼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用四魂碎片污染你,控制你去找犬夜叉他们,真的是为了得到这个东西?”   曾经令他诞生的诱因,如今落在他的脚下,朦胧的晕色映在奈落暗红的眼底。他伸手一勾,将玉的碎片收入掌心:   “我有太多的愿望,可目前最强烈的那个,却是四魂之玉毫无办法的。于此相反,这东西收集的太多,反而可能成为隐藏的祸根。”   他重新抬头,将缀着玉的项链扔了回去:“既然这样,它对我有什么用?”   窸窣的金属摩擦声划过空气,桔梗下意识接住飞来的坠子。纤细的挂链在掌心打了个转儿,便静静的停在她手中。   她低下头,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奈落,第一次显出了意外的神情:“即使并非必要的东西,但对你奈落来讲,轻易放弃到手的宝贝……可真不像你的风格。”   “宝贝?那也得有命去拿。”奈落站起身来,似乎因为看到桔梗神情的波动,而满意的勾起唇角:“这对曾经的我,或许还是无法放弃的宝贝。但现在,即使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既然你不受这东西的控制,我就更没必要,接受你的‘赠予’。”   ……   ……   半个月后,桔梗站在白灵山的山脚下,和那个七人队之一的男人,擦肩而过。   “我说,桔梗小姐,”他冷笑着说:“我们‘死人’,肯定会落得同样的下场。比起我来,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那个男人这么预言着自己的结果,仿佛漫不经心,又像是抵死挣扎。他将那把大剑扛上肩头,转身离开。   桔梗握着半开的弓箭,看着那人离去。忽然想起当初离开人见城时,奈落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你是从陶土中复活的,那么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知道不知道?”   那时从戈薇身上拿走的四魂之玉,后来被她连同自己又收集的一些,一并交给了戈薇。这个是她转世的女孩,和犬夜叉之间是一回事,四魂之玉的收集是另一回事,她向来分的很清楚。   她曾经为了感情的背叛而痛苦,那时恨不得将犬夜叉拉下地狱。那时遇到失去记忆的凉,港湾一样短暂安然的日子,却最终被外来的力量打破。   然后呢?她活着,真的只是为了带着犬夜叉去死?   被那个转世阻止的时候,被死魂虫带走的桔梗看着他们,片刻前还强烈到无可抑制的冲动与情感,就那样一点点的,被另一种冷静如锋利尖刀的意念改变了。   于是她成为了现在的她,她要将奈落和四魂之玉一同毁掉,这是她犯下的错,必须由她来弥补。   可是奈落,这个五十年前因欲/望而诞生的半妖,变成了她意料之外的模样。   她本想借奈落之手,加快四魂之玉的收集过程,最后再将他们一并抹消。可奈落的反应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他并没有放弃收集四魂之玉,这令妖怪实力增强的东西,却似乎也不太在意,是否拥有全部的四魂之玉。   不再如五十年前,那个为了得到四魂之玉,让她和犬夜叉自相残杀的半妖,而是将它彻彻底底,当做了可有可无的“工具”。   其实她多少猜到了,造就他这些改变的主要原因。如同他最后那个问题,所为的,也都是那个叫凉的女人。   “死人的下场?”桔梗看着被风吹起的秋叶,在雾蒙蒙的天色下一飘而过。那时她没有回答,虽然她与凉之间的关系微妙,可她的确不希望对方出事。   但这个问题,即使是身为死人的她,也无法回答。   “去确认一下吧。”   【即使浪费时间,依然不发不舒服系列——强迫症整理的时间轴,以及蝴蝶效应后剧情的变化】   (以动漫剧情开始为第一年)   十三年前:凉8岁穿越到战国,此时“人见阴刀”10岁,已被奈落附身,(具体俯身年龄不详),两人缔结婚约并开始通信。   七年前:凉14岁,与“人见阴刀”在人见城见面,此时桔梗死亡后43年   四年前:凉17岁,被法照和尚诅咒,奈落选择让她怀孕,以分担诅咒的力量,拖延时间   (正文第一章:凉21岁,“人见阴刀”23岁,赤子不到3岁)   ——剧情开始的分割线——   原动漫13集——凉出走五六天,和犬夜叉一行擦肩而过   原动漫18集——奈落寻找凉,同时算计杀生丸,结仇   原动漫21集——凉遇上桔梗,几天后分开   原动漫24集——奈落对珊瑚设局   原动漫28集——失忆的凉漫无目的的四处走,遇到犬夜叉一行,被最猛胜发现行踪,奈落出现并带走她   原动漫29、30集——凉昏睡,奈落用四魂之玉的力量复活琥珀   原动漫32、33集——凉离开人见城去松那里,奈落拒绝了桔梗的四魂碎片,转移人见城,四魂碎片在98集被桔梗一并给了戈薇   原动漫39、40——剧情依然发生(奈落为了制造矛盾)   原动漫49、50——剧情依然发生(这里的转移人见城后十天,奈落和凉原本约定的日子,但因为计划不顺,奈落没能立刻前往白灵山,于是推迟见面时间)   原漫画80——奈落让神乐去抓玲,但因为墨的阻挠而失败(这段是姐妹文的内容,这篇中不会出现)   PS:30集后上面没有出现的剧情,很多因为奈落对四魂之玉态度的变化,被彻底蝴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又是角度不全补剧情的番外╮(╯▽╰)╭   于是,我让奈老湿拒绝了桔梗的四魂之玉。当然他不是不要四魂之玉了,但这东西貌似是一人一个愿望吧?因为凉感受到了四魂之玉是“活的”这个问题,加上奈落目前没啥特别急切的愿望(力量啥的碎片就可以,况且奈落应该不喜欢受制于什么),以及它对凉的负面影响,让奈落不需要收集全部的四魂之玉。   但相对的,除非他确信自己斗不过对方或者另有所需,也不会轻易放弃手里有的部分。   ☆、第三十章 顷刻之间   半轮弦月在雾气朦胧间时明时暗,落在眼睛里像是井中易碎的影像。虽然我不是猴子,依然懵懵懂懂的伸手去碰。直到五指在眼前挡住了洞口的所有光线,一并吞没了那弯月色时,才真正清醒过来。   揉着太阳穴坐起身,白色的狒狒皮从肩上滑下来。真不知道某个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用一张扔一张浪费的毫不心疼。因为各种外力被毁坏的也就算了,即使是同一只傀儡身上的,也总是冠冕堂皇的用“洁癖”这种毫无信誉度的借口,心安理得的铺张浪费着。   白色的毛皮柔软又厚实,就像我从前在趴在他背上或者怀里时摸到的那样。我瞪着这张一觉醒来忽然出现的东西,最后忍不住笑出来。   “真是的,不肯见面,却大半夜跑来给人盖被子这种事……噗!”   从温暖的毛皮中爬出来,低头看着我之前躺着的地方。月亮随着渐深的夜色逐渐东移,正好落进这一片空隙里,然后将我弄醒。   了无睡意,特别是空气里有些繁杂的气息。奈落的气息在进入白灵山之前,就已经被我感受到。不过他既然不愿让我看到,我也歇了去找他的心思。   赤子、神乐和白童子的气息太远,淡到时不时失去联系的程度。这种相对强大且熟悉的气息,能让我的感知模糊到这种地步的,只有太过漫长的距离。   他们此时,应该早早离开了白灵山。   神无和琥珀的气息相对较淡,感知他们有一定困难。不过他们明显就在附近,靠近另外两个有些熟悉的人类气息。   剩下的……   我闭上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下。没有迟疑的,从歇息的山洞里出来,朝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走去。   混乱着搅杂在一起的,桔梗,杀生丸,那个叫墨的奇怪姑娘,一个和桔梗有些类似、却更加复杂的气息,混杂着四魂之玉,淡淡的妖气,几乎被吞没在其中的人类气息。   我按了按太阳穴,所以说气息太多的时候,尤其是距离较近的时候,格外容易混乱。单纯的一种还好,一群里一两个异类也还凑合。最难受的就是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气息,每个人身上或许都附带着异类的感觉,仿佛噪音之于听觉、光污染之于视觉、可吸入颗粒物之于嗅觉,怎么都算不上美好的体验。   为了拯救我自己的感官,我还是出去看看比较好。只要知道对方是谁,感知就不会这么混乱。   况且现在呆的地方离那里不远,万一开打后波及范围太广,未免躺枪躺的太冤。   走出山洞没多久,附近那种人为产生的震荡感,已让头顶簌簌落下零星的石头与尘土。我通过山中“结界”的气息判断着道路的存在,切进一条比较开阔的小道,朝着气息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乱动的话,这个女的就没命了。”   我沿着山壁边的小路一直走过去,尽头是一个山洞。我的身侧就是外面雾蒙蒙的天空,而下方半畅的洞壁下,一个扛着大刀的……人类,正在说着什么。   他的对面,杀生丸正面无表情的对峙着——看不到那人的正脸,虽然他身上残留着女性偏爱的香薰气息,虽然他的声音低哑柔媚,可是从气息上判断,这是个男人。   面前这块天然生成的巨石,成为掩藏我自己的天然屏障。   在两人旁边较远,几乎就在我脚底下的山壁旁,站着另一个背对着我的男人,他手中的利刃成爪,抵着半跪半靠在山壁上、黑色长发的少女脖颈。少女的身后,护着另一个年龄更小的女孩子。   那个被抵着脖子的少女,几乎是面对着我的方向。此刻她咬了咬唇,目光微微一偏,正好看向了我这里。   然后我看到她愣了一瞬,那双一黑一红的异色双瞳,几不可见的眯了眯。   我知道她发现了我,这个叫墨的少女。如同不久前第一次见面,我感受到她身上那古怪的力量,通过她的眼睛传达出来,同样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下一刻我看到杀生丸忽然抛出手中的刀冲了出去。不过瞬息,那柄妖刀□□墨身边那男子的身体,刀的主人亦在同时,贯穿了另一个对手的胸膛!   血腥味一瞬间浓郁起来,然后在半开阔的空间里缓缓消散。   墨已飞快的爬起来,然后伸手去拉她身后的小女孩。我在正对着她的角度,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用力摇了摇头。   杀生丸的想法很好,这种情况下以静制动,他已经做到了当前可能下最极限的可能。但他们不知道,对方身上那污浊的四魂之玉的气息,意味着至毁方休。   桔梗正在接近这里,已经很近很近了。气息的混杂会模糊距离的判断力,这是我在抵达现场之后,才真正确定的事。   但接近和抵达之间,依然有着决定生死的距离。   墨的反应很快,我其实并不确定那短短的瞬间,她是否注意到我的动作。   但她确实注意到了,顷刻间她变了动作,由拉转推,一扑一翻之间,抱着那小女孩在地上滚出几米远,险险躲过身后抓来的手。   “居然……躲开了啊。”那男人意外般笑了笑,这个角度,也让我终于看到他的脸。   浅麦色的皮肤,俊朗柔和的五官,意料之外的,曾经见过的人。   熟悉的脸,却是混乱到我一时没能认出的气息。   倒在杀生丸身上的那个人,这时也已有了动静。四魂之玉的气息一盛,他重新直起身子:“呵哈哈,在近处看,果然是个好男人啊……可惜,你的期望要落空了,这种程度的伤,我们死不了。”   “蛇骨,已经够了吧。”曾见过一面的人,“当啷”一声拔出插在胸口的刀,满不在乎的站起身,“虽然被你们躲过一次,既然那个混蛋医生出不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躲过第二次——”   “笨蛋,已经晚了!”   “死吧!”   羽箭的破空之声响起,一道残影,从开阔处飞射而来——   不偏不倚,正中对方的脖颈。   四魂之玉的气息,仿佛被吹至极限的水泡,“啵”的一声,漏了个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睡骨   死亡,只是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对面高出一点的山道上,桔梗手中搭起的弓仍未放下。然后一个人影倒了下去,像是某种失去生命力的布偶,随着桔梗手臂落下的弧度,砸落在地上,有沉重的“嘭”声。   那个穿着简单的橙色和服的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在墨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拉她的时候,忽然大叫一声,扑进她怀里。   墨松了口气,半抱半拉着她退了几步,直到杀生丸的旁边。   桔梗很快下了马,以弓作杖走下山道。我看着她的动作,依稀想起七年前离开今川城的路上,那年已半百的巫女枫,她的妹妹。   那个似男似女的人很快捂着胸口逃走了,下方几人将注意力,放在了倒在地上的那人身上。   危机解除,无论身份还是立场,我都不该继续旁观。   可是……稍稍纠结了片刻,我从藏身的石头后面出来,顺着凹凸的石块和参差的草叶,很快爬了下去。   双脚落地,转身看过去的时候,除了那个黄衣小姑娘露出疑惑的表情,其他人的神色,都没什么变化。   墨刚刚看到了我,桔梗知道我和奈落的关系,因此多少能猜到。杀生丸有他自己的消息来源,奈落和松也没有刻意的隐瞒过——毕竟,虽然我对杀生丸了解不算多,至少能确信一点:即使奈落招惹了他,但在别人毫无威胁的情况下,他懒得实施“连坐”。   桔梗单膝跪坐在那人身边,抬眼望着我。我很快走到她对面,在另一侧跪坐下来。   然后那人睁开了眼睛,如同气息感知到的那样——四魂之玉的力量被净化之力封锁压抑着,维持了短暂的平衡,但几乎是稍触即断。   他看了看桔梗,又看了看我:“桔梗小姐……还有……这位小姐……”   我低声开口:“上次忘了说,我叫凉。”   桔梗却意外他还一息尚存,短暂的讶声后,她的眉眼沉凝:“睡骨大夫。”   睡骨……吗?   果然,是七人队的一员啊。   我这样想的时候,睡骨将目光重新看向上方:“终于……回来了。黑色的光芒阻挡着我,根本出不来。”   我看到桔梗眉眼间明显的挣扎,我想我知道她在迟疑什么。善良圣洁的巫女,从不枉牵无辜。可这一次,善恶之间的转换太过奇异,奇异到令人牵动嘴角,也只能露出苦笑。   睡骨不是个“好人”,两日前我刚刚来到白灵山,在山中偶遇他时,就明白这一点。   那时我先去了神无琥珀那里,在两人身边呆了不久,便开始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   这山中过于充溢的灵气,多少影响了我的感知,于是当我发现一个疑似人类的气息时,对方已出现在我几步之外,抬头看到了我。   那是个眉眼温和的青年,浅麦色的皮肤,带着这个时代普通百姓生活特有的风霜感。他的神情显出惊喜,猛地快步上前,又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及时反应过来而停下:“这位小姐,请问,你知道怎么下山吗?”   仿佛是正常的人类气息,如同他的神情语气一样正常。何况他背上背着一个药筐,里面装着几株新鲜的草药,明显是在这附近采药的……大夫?   那种医者特有的、沾染药草多日而浸入身体的气息,应该没有错。   就像桔梗,即使是以“巫女”之名行走于世,也不得不说,她是个很好的医者。   微微感受了一下灵气的方向,我指了指西南方:“顺着这条路下去,然后朝这个方向走。”   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感知带来的便利远超弊端。至少至今为止,即使是初次踏足的地方,或者绝妖谷那种混乱之处,我也从未迷过路。   “多谢。”他真诚的笑道,“我住在山下,记得这个方向有种不错的止血药。今天来这里找,一不小心走过头了。等我回头去看路时,已经找不到了。”   他说着,神色显出一份赧然:“如果不是遇到小姐你,还不知道要迷路多久。”   我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   看着他朝着山下走去,那种人类的气息越来越淡。在他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我才忽然意识到,那种怪异的感觉来自何处。   ——他身上有太多怨念与血腥的气息,即使他双手洁白,内心充满救治他人的渴望与坚定的信念。   那份气息被过于浓郁的人类气息掩盖,白灵山的圣洁之气影响了我的感知,而实际上,如果是普通的人类气息,根本不可能有这样强烈的存在感。   就像这一刻,这个喉咙被巫女的箭头贯穿,却依然未死的男人。   旺盛到,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生命力。   “桔梗小姐,”这时睡骨却开口了,“请把我脖子里的四魂碎片拿走,那么我就能变回白骨,我就……解放了。”   桔梗看着他:“你想死吗?”   他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是的。”   ——“终于想起来了,我曾经死过一次。”   ……   ……   污即是净,净即是污。   善即是恶,恶即是善。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睡骨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不知是为了劝说桔梗动手,或者只为了倾诉。   我同样听他说着,在低沉到几乎呢喃的声音中,耳边又恍然响起这段佛语。在靠近白灵山之后,仿佛穿过无限的时间与空间而来,童声念诵般的虔诚与生命力,在这座山周围的村落里,长久的传承下去。   “……不管我多么想救人,多么想接触别人,我的灵魂都无法自由。”   睡骨的故事到了尾声,他身上气息的碰撞与挣扎也濒临极限。很快,不需要多久,或许是下一刻,那份危险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失控之后的结果,无人知晓。   “凉小姐,谢谢你那天帮我指路。”这时他转头看着我,嘴角的弧度很淡,“那时的我迷失在山中,几乎又要成为另一个‘我’。是凉小姐挽救了我,你身上那种柔和的感觉,让我重新清醒过来。”   我愣住了,看着他那应该能被称作微笑的神情。然后他的眼角滑落眼泪,又将头偏了过去:“可我最终还是失败了……所以,请拿走碎片,让我的灵魂自由。”   “求你了,桔梗小姐,拜托了。”   这个男人,他在微笑着流泪,请求将死亡带到他身边来。   之后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唯一深刻的是睡骨似解脱似不甘、似悲伤似喜悦的表情。泪痕与微笑的弧度一并留在他脸上,然后刀的影子擦着我的手臂而过,切入他喉口,瞬间只留下一滩血污。   “睡骨大夫?!”   桔梗的惊呼声犹在耳边,面前的男人瞬间化作白骨。本就是被四魂之玉重新带回世间的死者,尘归尘土归土,不过是将沧海桑田的时光,浓缩成弹指须臾的生与死。   此间事了,杀生丸一行很快离开。桔梗在临走时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静静转身。   无论我和奈落有多少的不和,我都不会站到他们那边。   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因为这太过清晰的认知,甚至连表面上的虚假试探都做不到。   最后这里只剩我一个人,看着睡骨留下的尸骨与战甲,正以一种缓慢却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的风化成沙。   ……很快,即使是这一副白骨,也不会剩下了。   我忽然感到无比的疲惫,不知来自身体还是内心。跪坐的双腿有些酸麻,我放松了身体,任其向后倒去。   然后,落进一个熟悉的,温暖到炽热的怀抱里。   “我还以为,你会告诉他们。”   那个声音在我耳边这样说,仿佛试探仿佛玩笑。我却没有回应,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   “奈落……”   眼睛里是他宽大的和服袖影,振翼漆色在瞳孔上映出斑斓光点。然后我伸出手,五指微微用力,握住他的袖口。   这怀抱的气息纯粹又热烈,是与他柔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强烈。让我终于可以放心的垂下眼帘,喃喃出声:“我好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七人队产生“看炮灰”之外的感觉,是从睡骨开始的——就二次元来说,我喜欢复杂的人,然后逐渐试图描写这样的人。虽然关于各种矛盾对立纠结的要死,但能摸索到无限多的东西。   但七人队,也就是这样了。后面估计蛮骨还有一点戏份,再有两三章,白灵山部分也就差不多了。   嘛,剧情果然被蝴蝶的越来越歪了╮(╯▽╰)╭   ☆、第三十二章 生死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   耳边有谁在叫我的名字,焦虑的隐忍的咬牙切齿的。真难以想象相同的声音,却能有这么多表达情绪的语气。   我忽然有些想笑,莫名其妙的情绪与现状完全不符。更想伸出手去,握住对方的胳膊,告诉他我听到了不用再叫我,这种唠叨的风格一点都不适合你。   可我只能呆在一片黑暗之中,听着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无声无色无光无息的世界,甚至连我自己都看不到。除了那个不时对我说上几句的声音之外,空无一物。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它,在漫长到没有头与尾的黑暗里,这是唯一能让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三五天吧,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告诉我的日子。处于混沌的时间越久,记忆与意识就越来越模糊。从最初能清楚地思考与推断日期,如今我所能留在意识里的东西,已经越来越趋近于无。   但,只是三五天而已,我应该还能坚持下去。再努力一把,或许就能撑过去。   这样想着,努力听着,直到想和听的概念,都逐渐模糊。   究竟……过去了多久?   “憎恨吧。”   我忽然感受到了光,随着那个曾经在耳边反复徘徊、几乎成为刻入骨血的、下意识的声音而来。朦胧的、白色的微光,从上方不知源头的世界,落入这无边的黑暗里。   投落到——我身前十几米外,一个白衣的、蜷缩着的,生物的身上。   “憎恨吧,”那个声音就这样重复了一遍,柔和的、微沉的、动听到令人几乎落泪的存在,以及忽然出现在对方身旁的、和服精致的男子,“你也可以憎恨。”   那个佝偻的、伛偻的、蜷缩的、瘦小的生物,似人又非活人的生命,缓缓抬起了头。我看到他面上惊讶的表情,带着一种被封存地下百年后,重见光明的怔愣与难以置信。   “好可怜,”那出现在他身边的男人神色伤感,呼吸都仿佛含着叹息:“作为圣人,不允许有烦恼和迷茫。但是,没有一个人为你想过。”   只是一句话而已,却让那张干瘪枯瘦的脸上,深深凹陷出骨头形状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了泪水。   “不要再欺骗自己了,”那个男人在诱惑他,雪白的光芒笼罩在他身上,他低头注视着匍匐的老者,仿佛面对信徒朝圣的神之子:“和我一起来吧,和我一起活下去。”   和我一起活下去。   “凉……在我允许之前,你必须和我一起活下去。”   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听到的话,承诺、要求、强迫、誓言,或者别的什么。冷静到干巴巴的话,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那个家伙。   像是解开束缚的咒语,这句话之后,整个世界,突然变了模样。   ……   ……   回来了。   意识依然有些恍惚,只是某种本能般的意识,将这个念头传进我的脑中。   环境早已是截然不同,但咫尺之外,隔着与之前未变分毫的距离,那个非生非死、非人非妖的老者,随着从远处白雾里逐渐走近的人,缓缓睁开了那双诡异的眼睛——   我站在这里,仿佛被什么桎梏在原地,只是旁观,也只能旁观。   我看着弥勒和珊瑚对那被叫做白心上人的活死人出手,风穴的力量将整座山的结界毁了个七七八八。   我看着最猛胜从白心上人的背后飞出来,阻止了弥勒冲破最后一层结界,并让白心上人趁这机会,眨眼消失在他们面前。   我看着风逐渐失控的流动,自然的力量改变了原本能量的排列,毁掉了曾经密不透风的结界。   然后——浓烈的妖气从四面八方扑涌而来,仿佛无数无形的尖锐冰针,扎进我的身体,并将进入的那一部分冰封撕扯开来。   “啊——!!!”   有谁在尖叫,熟悉又陌生的嘶哑声音,应该是我,却尖锐的仿佛扯断喉咙。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属于肉体的痛苦,仿佛自己的存在之时虚幻,肉体的疼痛早已不再存在。   这浓郁妖气所攻击的,是我这失去肉体保护的果露灵魂。   “你是……我们那天遇到的凉?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像很痛苦……”   意识被太过突兀的剧痛刺激到极限之时,生理的本能占据了重心。我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年轻的男人和女人,除妖师明显的气息,毁掉结界的罪魁祸首。无论是哪一点,都让我产生了强烈的毁灭欲/望。   可是不对……不行……不该是这样……有什么不对,所以不可以,不可以!   身体里有无数的意识在撕扯着交战着,人类、妖怪、半妖、死去的怨鬼、活人、半生不死的人……这些同样拥有强烈气息的生命,在这一片地域太过突兀的集中起来,几乎将人逼疯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与疼痛全然不同的刺激,却同样让我几乎死去!   怎么办?该怎么办?   救救我……救救我。   “我竟能与您这样一位,生前行善积德的前辈相见。”   熟悉的女声与温和平淡的气息,不属于生灵的,亦不存在负面冲击的气息。   对气息的感知在这一刻无限放大,将与之相关的一切外在感官同时放大无数倍。感知所能到达的地方,一切都是屠戮的刽子手。   只有一个声音,它所代表的那个巫女,那个气息,成为此刻的我,唯一的缓释与希望。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那里的,完全不属于人类的移动速度,缩地成寸,进退随心。   “凉?”   我看到桔梗有些讶异的表情,随即她皱起了眉:“你的身体……不对,这不是你的身体,或者说……”   她的神情有些凝重,又渐渐露出了然之色:“诅咒爆发了?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桔梗……”我迟疑的叫出她的名字,一切发生的太过莫名,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本能盖过了一切。此刻站在她身边,身周的气息被这不属于生灵的气息压制下去,我才多少摆脱那份几近疯癫毁灭的痛苦,重新拥有思考的余力。   “你还没发现吗?”她的神情似乎是怜悯,叹了口气,“站在我面前的你,只是一抹魂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白心上人   这空荡荡的山道之外,天然形成的山石凹凸嶙峋。光秃秃的山壁没有一片草木,坐在荒芜土石上的白心上人,看上去更像一个佝偻的寻常老者。   桔梗在对我说完那句话后,便重新面向白心上人,继续之前未尽的交谈。   “作为一个圣人,拯救、宽恕世人的我……却因迷茫痛苦而死,然后被妖怪奈落拯救了灵魂。”   白心上人低声感叹着,“我不是什么圣人,在断气的时候,我明白了这件事。”   桔梗沉默了很久,破碎凌乱的结界改变了天空云的轨迹,一道闪电在远方的天边一闪而过,随后响起隆隆的雷声。   “世界上存在没有迷茫、没有污点的人吗?”   最后她这么问,对面的老者却回答的很快,像是思考了无数次、无数年一样:“可是我却必须做到那样,我一直想要做到。”   “……我生前也是这样,”于是桔梗垂下了眼,仿佛回忆,又如同将过去的经历翻捡扒开、重新审视那些交缠着无法分清的痛苦与快乐:“想要没有迷茫、没有一丝错误的活下去。”   “果然是啊,”白心上人没有丝毫意外,“你也是个已死之人吗?”   “所以我想,我多少明白你的心情,”桔梗说着重新抬起头,“有迷茫,才是人类,正因为如此,才希望自己变得崇高……因为珍惜自己的生命而流泪,并不可耻。”   她最终,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请你至少先解开这个结界,另外我想知道,凉她……是你将她带到这里的?”   “已死的巫女啊,”白心上人的口气变得复杂,像是无奈,又仿佛叹息,“你想超度我吗?”   他们聊的并不太久,白心上人最终被说动。或许他本就有所迟疑,如同入了迷障的殉道者,只需要一个外人来看清。   气息在微弱的波动着,随后有什么像水泡一样破开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声音却陡然冷厉几分:“好了,我的结界已经解开了。你说过要令我的灵魂平静,但是啊,被活着埋入土中,沾满怨恨和憎恶的我的灵魂,不可能会得救。”   “至于你旁边的那个人,或许我依然本能的挽救濒死的生命吧。不过……我也想看看,不会被奈落所蛊惑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   白心上人睁着那双诡异的眼睛,声音低沉的叙说:“我是为了我心中的恶与罪所匍匐,沾满怨恨和憎恶的灵魂,没有成佛的资格。”他的声音轻缓了许多,听上去如同趋于柔和:“可是,已死的巫女啊,你让我觉得,我还是有得到救赎的资格的。”   “其实我并非认为,像我这样的人能拯救您的灵魂,”桔梗温柔的、虔诚的,说出完全不同的回答,“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悲伤什么?”   白心上人的表情微微变了,讶异怔愣或是其他:“你说悲伤?”   然后桔梗将长弓搁在手边,上前几步,轻轻的拥抱住对方。   和那时的奈落相似的姿势,却是截然不同的话语和心。   “这样接触你的灵魂,从你那里也没有传来悲伤和憎恶,你其实并不是,在憎恨人类和世界。”   这也是一句咒语,解开束缚的咒语。   “是啊……我本想作为圣人,顺利的圆寂,可是没有实现——我不想死……自己的软弱……我为发现自己心中的软弱而哭泣。”   白心上人痛苦的哽咽低低的响起,我却恍然忆起片刻之前,那句将我的意识重新带回这里的话。   我相信语言是有力量的,无论善恶强弱,无论爱憎因果。   “你已经拯救足够多的世人了……已经可以获得自由了……”我听到桔梗几乎虚化在风中的声音,带着不知是否错觉的哽咽。在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以后,我又一次想起曾经看到的那部动漫,以及动漫中,那个我原本不知道名字的,女主前世。   她和眼前的女子重叠起来,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其实我一直不曾了解她的过去,如同我并不知道在恢复记忆之后,她依然说我们是朋友,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   但这一刻我知道,她对这位老者的经历感同身受。被高高捧上神坛的少女,拥有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与人类的心灵,因此才会爱上那名黑发红衣的半妖。才会在救赎了无数人之后的现在,复活为曾经的自己所灭杀的存在。   白心上人已经获得心灵的平静,可她没有。   而造就这些的罪魁祸首,或许不是奈落,也终究会是别的人或事。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否定的是,在这“如果”之前,奈落已成为那个犯下一切的对象。   白心上人的气息在消散,在桔梗又一次肯定的说“已经可以了”之后,化为一种脱离生灵气息的存在,逐渐飞向遥远的彼方。   这是他们所说的成佛,也许真的得到解脱。而桔梗跪坐在那里,望着气息远去的方向,片刻之后,从怀里拿出一束白色的断发。   她看着那缕头发出神许久,最终展开手掌,让它同样消散成魂魄。   然后她站起身来,转头看着我:   “凉,白心上人在成佛的时候告诉我,你的灵魂在进入白灵山时,已经无比虚弱。结界混乱之后,你的灵魂必然承受不住而消散,加上奈落的原因,他忍不住出手救了你。”   我点点头,在冷静下来的如今,他们两人对话的时候,这些因素,我都已经想到了。   我之前看到的那段,应该是白心上人的记忆吧。这样看来,他是用与奈落相关的记忆作为连接我的媒介,将我的灵魂短暂的与外界封闭,避免因为气息的冲击而瞬间垮塌,直到桔梗来找他。   即使走入迷障,即使百年匍匐,白心上人依然是位本心未变、智慧而慈祥的老者。如同他所屈从的从来都不是奈落,而是为心中犯下的罪而自赎。   为未犯之罪赎罪之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污染了心灵?   不过就这点而言,奈落也并非想永久的控制他。那个家伙……只是想利用他获得更多时间,以此来给对手制造麻烦,顺便舒舒服服的提升自己的力量罢了。   整座山忽然开始颤抖,随着白心上人的圆寂,这里的结界真正被毁灭的一干二净。我看到山里涌出的无数妖怪,大多恶臭繁杂如曾经构成奈落的身体。另一些人或妖的气息在其中依然明显,都是不能被轻易埋没的强大,如同某只与他们敌对的家伙,我并不担心。   缺失了的,只有那些四魂之玉复活的死者,叫做七人队的,如今却只剩下一个。   “所以,”桔梗利落的解决掉靠近的妖怪,依然能分心对我说:“根据上人所说,要救你的话,得去寻找‘彼方的世界’。”   她的眉眼温柔精致,即使是冰冷的陶土,也不能掩盖那份从死灵中脱出的圣洁气息:“五十年,其实我并未真正去到那个地方,但多少有点触及。我想,你也早有相关的猜测、甚至寻找了吧?”   她着看我,神情有种似笑非笑的意味:“需要我帮你,一起想想办法吗?”   现在的我,不知道回归身体的方式,也不可能再呆在奈落身边。   妖怪强烈的气息,对我来说就是催命的□□。   桔梗一直想要杀死奈落,于公因为四魂之玉,于私因为五十年前结下的仇。   而现在,她抓到一个,能够扰乱奈落接下来计划的机会。   计划中最关键的我,却没有拒绝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喜欢这一段,非常喜欢,所以忍不住走了原著剧情。   估计这里也是原著剧情涉及最多的一段,嗯。   后面几章都是番外,讲讲奈落的反应七人队的结局,收个尾,赤子和分/身们露个脸,然后就是冥界部分了。   冥界完了就结局,所以这部分算是收尾了……会有和原著截然不同的地方,或许有人会被雷到(?   ☆、幕落(十)   “那些愚蠢的人们把你推崇为圣人,让你和他们约定被埋在土中,成为即身佛,然后又把你独自一人,扔在黑暗中。   憎恨吧,憎恨人类,还有这个世界。”   奈落看着白心上人留下泪水,苍老的身影佝偻在地,微微垂首,隐去唇角微勾的弧度。   没错,就是这样。原因或者过程并不重要,对方心中的真正渴望他更不在意。只要能够达成目的,让这赐福无数平凡人类的圣人,为保护他奈落而张开结界,就足够了。   自从四年前褪去半妖的一切,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为获取力量,寻找藏身之所。但这无疑是这几年来,最为麻烦的一次——旁人累加的新仇旧恨他并不在意,但这一回的对手的确比较难缠。   之前那回他便是被对方惊扰,否则力量的更新如今已该结束,更不必另外找一个地方,在本可以专注于寻找破解诅咒的时候,分出心思隐匿白灵山。   ——虽然不愿承认,可凉的身体隐患,已成为他心中的一道坎。   因此,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逸的、即使对方知道他在何处,也无法打扰他的地方。   根据多年前得知的一个传言,奈落找到了死去的七人队,并用四魂之玉将他们复活。然后在隐入白灵山之前,安排好接下来的一切。   七人队作为明面上的牵制,如果他们有能力灭杀对方当然更好,反之他也并不指望那群家伙就这样被消灭。琥珀与神无作为监视与扫尾者隐匿在山中,赤子和神乐则通过那个叫松的家伙传给他的消息,寻找进入“死后的世界”的方法。   他知道,凉不希望他知道这件事。   第一,她的诅咒与“彼世”有关,目前只是单方面毫无证据的推测;   第二,他此时需要集中注意力,以完成力量的更新,应对未来的一切变数;   第三,虽然同样是妖,精于谋划的妖。但松在为人处世方面,确实比他温和妥当。   可这第三点,是大多数情况下。   所以凉希望松瞒着奈落,到了多少有些线索证实的时候,再将讯息告诉他。   结果却是,松毫不犹豫的把她卖了——就像她曾经和他闲聊时谈起的,大多数时候温和而妥当。   可这种情况,并不被归入那大多数。   虽然奈落对那个叫松的家伙毫无好感,相信对方也是一样。但只要他们有共同的目的,关系上的合作与心态上的厌恶,并不构成矛盾。   他们都是一样的,并非由喜恶决定合作的对象。   赤子对这安排的意见很大,因为他更想去接凉,而不是让奈落新造出的□□前往绝妖谷。但有一点他们很清楚:作为凉的孩子的赤子,尤其是吸收了一半诅咒的力量后,对这针对人类的异咒,拥有无人能及的熟悉与辨别能力。   或许他是这世上,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解药”的对象之一。   赤子最终狠狠的闹了一通脾气,像个心爱之物没能买到的小屁孩。然后闷闷不乐的带着神乐,坐上了飞行的妖怪。   ……   ……   奈落坐在白灵山腹地的一处结界内,缓缓睁开了眼睛。   凉已经来到山中数日,他的能力也更新完毕。他想起了白童子,这个和他最为相似的分/身,或许会成为最后一个的分/身,在被他要求去接凉时,应下的口吻里好奇混着隐匿而又蠢蠢欲动的恶意。   这个被他将集中了曾经制造一切分/身的经验后,去芜存菁,以自己的能力与四魂之玉的催生,第一个并非傀儡改造而成的新分/身,无疑拥有最强的力量。   所以,他能应对这一路上,不知是否会出现的意外,将凉平安的带过来。   如果说神乐和神无的定义是“仆”,力量趋向于传递;赤子的定义是“嗣”,力量有些取巧。那么白童子,就是真正的“兵”。   兵有双刃,只看他的制造者,能否拥有掌控的能力。   他的野心和欲/望,实际上照出奈落的野心和欲/望。他看着白童子的时候,仿佛看到一个倒映着自己,却又全然不同的妖。   因此,奈落并不担心白童子会对凉不利,至少现在不会。   如今的白童子不过新生,一切弱点都被掌握在他奈落手中。   何况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太少,即使从诞生时就出现了反控的渴望,却依然只是被埋藏在心中的暗念。   这样的一个分/身,还太过稚嫩。因此在凉平安抵达白灵山后,他便让白童子四处走走,通过另一种方式探听“另一个世界”的消息,若赤子那边有需要,也能及时赶去帮忙。   他首先得拥有对这个世界基本的认知,才能更好的为他所用。   在这些方面,奈落一直很有耐心,并不介意等待。   这几日他一直忙于力量的获取,难以分出太多心思去处理外事。只是通过自己安排在各处的□□,即使封闭在白灵山的结界里,他依然将大部分情况掌控于己身。   如今他终于完成了这一次的闭关,凉的情况目前似乎还好。可不知为何,他总是感到某种不详的空荡感。   这不知能否称为妖怪直觉的存在,让他莫名的烦躁。虽然依然对凉身体的情况无法感知,他还是想要早点见到她。   仿佛只要处在他的视线之中,她就能平安无事一样。   真是无聊又可笑的念头啊。   他站在高处的山道上,不远处睡骨的尸骨正缓缓的风化。他看到凉跪坐在他身边,桔梗和杀生丸一行离开不久,同时通过最猛胜传来的消息,加上他多多少少的挑拨,如今在七人队内部,已经开始了自相残杀。   但此时此刻,这些不是他所关心的了。因为她忽然晃了晃身体,或许是感受到他的气息,知道他已经到来,于是倒了下去。   然后,落进他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幕落(十一)   “我还以为,你会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蛇骨并未走远,蠢蠢欲动着准备对四魂之玉下手。   就像之前几方对峙时,她躲在山石之后,对着那杀生丸身边带着的奇怪人类,比着手势的样子。   那是他的敌人,却不是她的。   奈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提出这个话题,这样太过情绪化的想法,往往只会引发毫无意义的争执。可这句话也只说到这里,因为她伸出的手指摩挲着衣料,努力握住他的袖口,叫出他的名字,“我好累。”   他看着她垂下眼,心里的那份毫无来由的空荡,一瞬间忽然放大。   “……凉?”   她没有回应。   怀中是依然温热柔软的身体,七年之前的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熟悉了一个人类的温度,如同熟悉了自己的半身。   可这一瞬间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如同长久以来心中从未消除的那份空荡烦躁。心脏的跳动停止在她握住他袖子的那一刻,而他抱着的这个,是属于人类的脆弱生命。   停止了心跳与呼吸的,感觉不到灵魂存在的生命。   污即是净,净即是污。   善即是恶,恶即是善。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耳边忽然响起这样反复回声的吟诵,白灵山的平静被外来的力量倏地破坏。奈落站在余震中的白灵山里,看着无数妖怪自山里飞出,狰狞的面孔张牙舞爪,杂乱残破如曾经的他。   却没有一只,敢于接近他。   他看着怀里了无生息的人,半晌之后,冷哼一声。   这个骗子。   奈落经常不能理解,凉的心里,到底标着怎样一杆古怪的秤。   他见过她毫不留情的样子,很大的程度上,那是他一步步、一点点的训导出来的。消灭敌人的方法、抹杀威胁的利落,以弱胜强的技巧、必然逃生的后路……   她从来都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这方面学得很艰难。尤其是前两者,有时他都诧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耐性,对着一个毫无优势的普通人类,一分一毫的关注那几乎能够忽视的微小进步。   或许还是太过无聊吧,如同五十年前他能够因为这个理由,对那法师种下风穴。而五十年后的如今,那人的重孙依然在孜孜不倦的试图抹杀他。   更可能是她对他有用,她那特殊的体质,便足以让他给予最大的宽容。   他也见过她截然相反的样子,通过最猛胜传来的消息。因为一场或几场能力范围内的灾厄疫病,留在某个人类的村子,十天半月的晚归。或者没有这么多,只是经过时遇到一两个需要帮助的人,耗费数日时间寻来对方需要的东西。   这让他想起曾经的那个巫女,五十年前山贼鬼蜘蛛心中的欲/望所向。于是他冷哼一声说希望你别有朝一日被这些事害死,她只装作没听懂的微笑。   她是个静得下来的家伙,如同曾经作为今川凉时,闭门不出的很多年。她却更是闲不下来的人,向往那些山高水长、奇伟瑰怪之地,比大多数人类都要旺盛的好奇心,因此而满足的时候,眼底都是明亮的。   奈落是个善于捕捉人心空隙、并以此为饵的妖怪。凉的愿望太过明显,可这强烈又毫无掩饰的心愿,让他能够引导她的情绪,却永远无法侵入她的内心。   一如她的存在,她那古怪的力量。   以至于这么多年后的如今,他才发现两人已在一起这么久。对他而言不算漫长、却也绝非眨眼须臾的时间。久到他不愿让她死去,久到他不得不承认,他或许爱上她。   人类所说的那种“爱”,让桔梗与犬夜叉相互猜忌的情感,让鬼蜘蛛以身为料的欲望——这些都不是,却似乎多少有着相似的影。   他曾经鄙弃嘲讽的情感,如今却觉得即使真是如此,也没有什么所谓。   就像此时此刻,他抱着她,声音咬牙切齿的低沉:“凉……在我允许之前,你必须和我一起活下去。”   奈落选择白灵山作为吸收妖怪的地方,除了足够安全和封闭,还有一个原因,是白心上人即使自认堕落,也绝不会对无辜生魂的灾厄坐视不理。   他不知道凉的诅咒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他们之间也并非毫无芥蒂——芥蒂与不和永远不会消失,如同过去的七年。   即使他的确爱上她,或者她抱有怎样的情感,都不可能因为对方,而毫无条件的让步。   凉始终想要毁掉四魂之玉,即使她从未明确的向她提出。可他就是知道,他读得懂她的大多数神情,何况她并未用心掩饰。   可他觉得没必要毁去,至少短期内如此。   奈落有信心让她不受四魂之玉的影响,也想利用这东西的力量。何况它能给犬夜叉桔梗一行添堵,在他看来,即使不拥有完整的四魂之玉,让玉的碎片维持残破的现状在世间作乱,比彻底的消失要有利的多。   毕竟他还有野心,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人和妖之间各有各的所求。他的野心很大,绝不是一个城主能够满足的,越是混乱的情况,就越有利于他利用人心,反复攫取利益。   即使凉厌恶这东西的存在,那种来自本能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他们力量的相冲。如同猫狗之前,天生而无法调和的感觉。   还有另外的什么,她隐瞒起来的,从未表现出来的原因。   但她不愿说明,他便不问。   可是这一次,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凉始终未给予他准确的说法。因此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如同利用白心上人这样,防患于未然。   现在,她利用了这一点,将她的诅咒、他和四魂之玉,一同算计了进去。   是这样没错,因为如今的白灵山中,白心上人已然成佛,本该来找他算账的桔梗,却已避开最猛胜的眼线,消失在白灵山之外。   如果白心上人的确将凉从濒死之地拉回来,如今的情况,只能是她灵魂自发的选择。   她计划了很久的东西,某些他不知道的、如今却多少能够猜测的东西。诅咒、四魂之玉、敌对的关系,这些与她息息相关的事物,想来已在她心中堆积很久。   “找到你之后,我们再好、好、算、帐。”   他抱着这失了灵魂的驱壳,想起不久前她说的,那些疑似分开的话,仿佛恨恨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奈大爷,被耍的感觉如何?(节操   于是凉是白心上人救的没错,理由他们和奈落之间的维系,所以凉精神混乱的时候,听到的都是和奈落有关的话   下章最后一卷开始,开头有之前用过的老狗血梗,请做好准备,嗯(喂   ☆、第三十四章 不存在的存在   熊熊火光在草原上燃烧着,隔着火海站立的两个人,一个被活活劈成两半,且实在不能被称为“人”,一个看起来,却只有十岁孩童的样子。   风掠过火势渐弱的原野,将残余的火苗扫了个干净。   “还不错嘛。”   身着艳丽和服的女人,松松握着手里的扇子,上前半步:“对你来说,不会太大了吗?”   男孩冷哼一声,将和自己身形完全不符的武器搭上肩头:“不要小看我……不过,我想早点适应这个身体。”   易主的马望着自己的新主人,四蹄的火炎依然明亮。男孩走近几步,抬头看着它,低声自语:“接下来……”   ……   ……   熊熊火光映红了脸庞,隔着火海站立的两个人,曾经的同伴,如今的敌人。   一枚发簪穿过燃烧的火墙,直直插入男人的心口。对方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错愕,直挺挺的被掼倒在地。   “有什么不同?”他先是又惊又疑的问出一句,然后才感受到肉体的疼痛,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攥住了发簪露出的尾部。   他的敌人沉默的看着他,听他仿佛喃喃自语,又像是嘶吼出心底的声音:   “有什么不同!我和你所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同!”   然后是,死亡。   两根手指,以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道与速度,活生生贯穿了喉咙最脆弱的部分。从血污和碎肉中,夹出两枚泛着黑色光晕的碎片后,连致命处受创都依然能够活动的青年,缓缓跪了下去,从头到脚化作风沙。   “不同的,”胜利者说着,将碎片用力握紧:“我不会背叛同伴。”   他闭上眼,深深呼吸:“好寂寞,渐渐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巨剑扛上肩头,与他几乎是清秀的容貌截然不同。咫尺之遥的重山隐于云海,闪电在其中肆虐,伴着雷声。   “七人队!现在就要开始最后的决战了!”   ……   ……   熊熊火光映红了村庄的一切,无数的白鸟在艳丽的火光中,吸食着那些更加艳丽蜿蜒的鲜血。   “嘎——嘎——”   隔着火海站立的两个人,一个神情轻蔑又警惕,一个满不在乎,笑容冰凉。   “鸟之使者的公主,阿芘,”男人的声音低沉,“为我铺个路吧。”   女子勃然大怒,转手甩出一团烈焰:“凭什么突然命令我做事?!”   火焰被结界轻易的吸收,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不是什么命令,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   ……   “……前往此世……与彼世的交界……”   我醒了。   乱七八糟的梦境带来强烈的头疼感,没有适度睡眠后的轻松与舒畅,反而像是不眠不休了三天三夜。   身体似乎在微微的摇晃,颠簸的感觉让我有些发晕。又晕又疼的几乎不想睁眼,明明渴望着一直睡下去,却偏偏没有了丝毫睡意。   于是还是无奈的睁开眼,然后坐起身来。轻微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身材高挑傲人的女子掀开帘子:“公主,您醒了?”   我揉了揉眼睛:“神乐,什么时辰了?”   “酉时初了,”神乐索性走近几步,在我身旁跪下,取出块帕子:“您怎么又睡得一头汗,请别动,让婢子擦擦。可是做了什么噩梦?这样终归对身体不好,到人见城后,请少城主为您寻几个大夫看看罢。”   “……到时候再说吧,”我有些昏沉的闭上眼,感觉柔软的布料抚过皮肤,吸去脸上多余的汗水,渐渐清爽:“初来乍到就要折腾,总归不好。何况还有段路,或许到了地方,这毛病就自己好了呢。”   就着神乐揭开的帘子,我看到马车外一望无际的森林。这条人为修出的山路,也不知多久没有修葺过,难怪走的这么颠簸。   神乐依然在耳边念叨,不知是不是为了让我宽心,顺着我随口找的理由应和下去:“是啊,毕竟公主醒来也就一个多月。睡了那么久,又记不清事,八成这噩梦啊,也只是病根残余的一点儿。”   我点了点头,昏沉发疼的脑子集中不起精神,再未接话。   我在一个月又七天前醒来,睁开眼闻到陌生又似曾相识的沉香。那味道一晃而过,清晰起来的时候,分明是案前供着的焚香烟气。   然后是跪在旁侧低低念诵着的年轻女人,脸上画了很浓的妆容。我动了动胳膊,被褥摩擦出轻微的动静,然后那女人转头向我,随即瞪大了眼睛,仿佛被定了神一样呆住。   那是我的母亲,菊姬。   我对她并没有很多印象,除了出嫁那天之外,也没能见上几次。只是出嫁时她哭的很凶,眼泪沁在眼眶里,却怕花了妆的模样,让我多少有些动容,更是无措。   因为我不记得她,我的母亲。   我是今川城的公主,单名一个涼。   我的母亲菊姬,是今川城主的正室,也是继室。她是今川城主最宠爱的女人,至少这些年是的。   神乐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也是服侍我最久的侍女。她从我三岁那年被人见城主送来,到如今已有十四年。   而今川城,是我幼时定下婚约的城池。少城主人见阴刀,就是我的未婚夫。   这些都是我身边的人告诉我的,从身份到过去,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我自己。我遗失了这些记忆,因为从十四岁到十七岁,我昏睡了整整三年。   没人说过我昏睡的原因,但看他们躲闪的眼神,无非是争斗倾轧。至少这一个月难以得到太多的讯息,我却也听说我的母亲菊姬,是三年前成为正夫人的。   但这些对我来讲,已是无意义的过去。追究什么因果过错,也只是劳心耗力的一场空无。毕竟我在苏醒后的第二天,就被告知一月后便要出嫁。而等待迎娶的男方人见阴刀,已等了我足足三年。   即将被抛下的生活,没有追究的必要,不是么?   何况,我也没有追究的心力和精神。   不知是不是昏睡的时间太长,从醒来到现在,我就被无穷无尽的莫名症状纠缠着。失忆是最初的表象,刚醒来的那天里,我甚至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意识不到自己是个人。更别说正常的交流,行走坐卧衣食住行等方面。   我经历了仿佛漫长的、数个时辰的呆滞、惊惶与毫无意义的躲闪,甚至很多人以为我已经疯了。就在一切闹腾到顶峰的时候,有些破碎的认知却终于从脑中不知什么地方,模模糊糊的浮现出来。然后我想起了语言、文字、生活常识、基本礼义道德,还有一些零散的片段,看过的一本书的两三行、一段没头没尾的曲调、一闪而过的险峻峡谷、风在耳边挂过,我却望着下面成林的绿海……   记忆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又是失忆梗,并且是彻彻底底的失忆。   其实我在凉第一次失忆时,就稍微提到点……记忆不稳和灵魂与身体的关联挂钩,所以……唔,不剧透(揍死   咳,总之,我会努力把这个失忆梗写的有趣,且最后让人意外的……应该(喂   ps:最近在追风的铃铛的《女主不在线》,看到魔女奈落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得一个人静静噗哈哈哈哈哈哈   又ps:临近完结,更新可能会比较混乱。也许几天日更多更也许几天不更,不过会尽量在一月之内拿下这篇文。   然后麻烦之前看过旧版的童鞋,去瞅瞅文案。上面有几句关于改文的话,我怕字小被遗漏过去了。   ☆、第三十五章 如梦亦如幻   我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的母亲。那时她跪在我身边的蒲团上,正在向佛祖祈求着我能苏醒。   因为一个月后,便是人见阴刀虚岁二十的生辰。那时若我依然沉睡,便由我的妹妹代替我,嫁入人见城做少夫人。   出嫁前讲到我的夫婿时,母亲曾说过,人见阴刀等了我三年。   他年长我两岁,指腹为婚定下婚约。从我八岁那年初次相见,原本约定十四岁出嫁。这个时代的女子,尤其是贵族富庶之家,十二三岁是最常见的出嫁年龄。拖到十五岁,便算得上老姑娘了。   但只要有人愿意等你,哪怕是比老姑娘还要老的年纪,也依然可以在一众姊妹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十里红妆。   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也不知做了什么梦。但我确定梦的内容堪称丰富多彩,漫天乱飞着奇形怪状的生物,那种假设成回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存在。   估计醒来是三更半夜,然后睁着眼睛到再度产生困意为止。我似乎在梦的间隙冒出这个想法,毕竟这些日子始终如此——难分晨昏,不知醒梦,睡和醒的时间都难得长久,一天被我分成无数次睡去醒来,甚至若非侍女在每次醒来时告知时间,我完全分辨不了今夕何夕。   微微苦笑,这样的情况,即使有神乐的宽慰,我也很难自欺欺人——   真的,能够以“正常人”的方式,生活下去吗?   今川城和人见城相隔不远,中间夹着一个武藏国。马车是七日的行程,我们很快抵达两国的交界处,在那里,我听到海浪的微鸣。   神乐将一个海螺递给我,那种嗡嗡的鸣声隔着山的屏障,和海螺中的声音非常接近。我恍惚想起不知多久以前,听过一个说法,说海螺连接这大海深处的声音,所以将耳朵凑近时,就能听到海下无穷深远的地方。   “已经……到人见城了?”   我转头问神乐,看着她点了点头,“是,城主与少城主,已派人前来迎接公主。”   心里多出种古怪的感觉。像是怅然若失,又仿佛缺少了关键的一步。   究竟……是少了什么?   半天想不出因果,却留意到神乐过于明亮的眼睛,和微微激动的神情。我眨了眨眼,问她:“迎接的人,难道是你姐姐?”   神乐愣了愣,很快伏下身去:“公主请恕婢子忘形!的确……的确是见到家姊神无,一时有些失职。”   神乐,神无。   我看着她,下意识重复着这两个名字。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尚未褪去,此刻更加翻倍的涌了上来。   又开始困了啊……我掩着口打了个呵欠,放任自己沉入梦境。   ……   ……   无数的妖怪掠过城堡,人类眼中隐匿着的存在,在夜晚的空气中摩擦出令人毛骨损然的诡异声响。越来越接近的繁杂庞大,这样恐怖而奇异的群体,穿梭的身影透过月光,被染成黑色的逆影。   城中的主人没有察觉,城外的妖怪也并未靠近。它们只是路过,放弃这满载着新鲜美味的城,朝着一个扎根进意识最深处的声音所向,仿佛栖息的候鸟飞向彼方,如同繁衍的鱼儿溯源而上,好像远飞的信鸽追寻着返家的路,没有丝毫犹豫与迟疑,更没有哪怕一只稍缓动作,路过这幸运的城池。   绘花雕木的屏风围拢着整个空间,偌大的室内只有中间置着柔软的榻榻米。女子跪坐在旁边,目光柔和的望着榻上沉睡的婴儿。榻脚另有两个侍女随侍,以便在需要的时候听从吩咐,照顾这幼小的主人。   “夫人,您看公主睡得很甜呢。”   纸门被从外拉开,女子的红色外裳曳地,一抹艳丽的色彩。她走近坐下几步,双手拢在袖中,低头看着自己新生的孩子:   “真的呢,晚上也从来不哭闹,真是一个乖孩子。”   女孩沉沉的睡着,除了浅浅的呼吸以外,安静、无声,更毫无动静。幼小的身躯包裹在昂贵的丝绒之中,黑色的胎毛柔软的耷拉在头顶。   女主人看着她,目光中渐渐多出一抹忧虑。浅浅的划过眼中,仿佛没有过多思索,只是出神。   晨起的鸟儿飞上檐瓦,叽叽啾啾的鸣。   “……前往此世……与彼世的交界……”   ……   ……   “凉?凉?醒醒,别在这里睡,对身体不好,回屋去吧。”   仿佛过了很久,我被人轻柔的推醒。温暖的阳光落在我身上,透过树叶斑驳的影,盛夏时节并不显得炎热,反而混着微微的凉意。   “阴刀?”我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有瞬间的恍惚。但话语先于意识,在我清醒时已询问出声:“你怎么过来了?”   眼前的男子很年轻,俊秀的容颜柔和,含着微微的笑意与担忧。一抹苍白的病气浮上他的眼角眉梢,若隐若现的虚弱,似乎久病难愈。   “你的婢女被你支走了,找你又找不到。若是一刻钟内你再没有踪影,我可就要上刑给她们了。”   他的语气半带玩笑,我耸了耸肩站起身。知道他八成说的是气话,毕竟人见城少主向来体恤下人,处事趋于柔中带刚。   不过……虽然这会儿他笑容未变,可按照我对他的了解,还有他如今说话的语气,没气着也急个半死。   “我睡了很久?”我皱了皱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来握我的手。同样是保养良好的手,不过他的掌心有薄薄的茧。时有练剑而生的东西,即使他体弱多病,却更加注重对身体的修养。   他的手微微的暖,比我热不了多少。我们都是手脚偏凉的类型,或许也只有握在一起时,才能渐渐上升至一个人所没有的温度。   “你睡了两个时辰有余——按照神无所说,你支开他们的时间,”他拉着我往林外走,手上的劲时松时紧,“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二十一岁老大不小的,还和个孩子似的让人惦记。”   “这不是因为有人肯惦记么?”我笑着调侃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竟然这么久?我完全没感觉啊,梦里好像都没这么长……”   他笑了笑:“做了什么梦?”   “忘了,”我没什么迟疑的说,这事儿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实空空如也,“你也知道的,自从我嫁到这里,四年来从没记住过哪怕是一场梦。”   仿佛梦里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被我现在的我,所知道的。   脑子里莫名的闪过这个念头,我愣了愣,又记不起刚才再想什么。最后我叹了口气,看着他微笑:“没准儿……是老毛病又发作了。”   四年前初醒时的奇怪毛病,在我来到人见城后渐渐恢复如常人。如今或许因为有了身孕,又有些复发的兆头了。   我碰了碰小腹,似乎能感受到那个小小的生命,安静的蜷缩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此世彼世   “妈妈……”   “妈妈……”   我站在一片黑暗中,只能看到自己身上浅浅的白光。在更远的地方,这道路尽头,那不知多么遥远的彼方,能看到一线微微的荧光。   脚下是一条天然生成的石阶路,沿着山壁蜿蜒向下,伸向那不知真假的光。   脚下的土地干燥,能感受到砂石粗糙的摩擦着赤果的脚底。凝固的空间,凝固的时间,只有我站在这里,独自一人。   然后我看到紫红色的河水,泛着血色的光晕,从不远处的半空轰然而落。时间与空间的寂静被顷刻打破,瀑布般飞流而下,砸进下方沉于黑暗的低洼山道,轰鸣着嘶吼着,仿佛活着一般,冲向那遥远的出口。   “前往此世与彼世的交界……四魂之玉最后一个碎片的所在,就是她的所在。”   “妈妈。”   两个声音交叠着想起,一个是低沉的男音,一个是稚嫩的童声。我睁开眼,看到蓝色的天穹浮着云丝,云海间错落起伏的山峦,仿佛神话故事中的蓬莱仙境。   这是一片极高的石山,高出周围那些峰峦不少。因此站在这里,我能够轻易的俯瞰这个世界的低处。只要没有远至人类的视线之外,没有被浓云遮蔽的地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兽形骷髅,张开的口露出獠牙,仿佛某种探险迷宫的入口,却透着让人心寒的死寂。   被这沉淀了太多死亡气息的世界,所浸透到骨子里的生命。或者已不能被称作“生命”,在终焉之地沉默的待下去,早已将自己化作这里的一部分。   石骨的巨大骷髅,连接着一段深红的石瓦。破了一个大口子,仿佛被重物钝击之后,在风沙和时间的间隙,逐渐风化成如今的样子。   口子里是密密麻麻的尖锐金刚石,也可以被称作钻石,在光线下晃眼而刺目。中间那个小小的灰白骷髅,像是雕刻者一时手滑按上的恶作剧。如果放在我曾经的世界,绝对要被骂“暴殄天物”。   我站在石瓦的顶端,下方就是那些嶙峋刺生的尖锐晶体。右手直直的伸出去,距离最近的、眼看便能划破手指的金刚石,不过相距毫厘。   “妈妈……你醒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然后我被熟悉的感觉包裹起来。结界的气息柔韧又坚固,脚下一软便坐倒下去。然后两肩被人从身后扶住,避免我糊了一脸结界的惨剧。   赤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隐着怒气,和他爹简直一模一样。心里默默的咽了口口水,虽然我能理直气壮的面对奈落,但对上赤子……   “我错了。”   还是干脆利落的认错吧T T。   赤子伸出手,漂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上下打量我半天,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想揍我一顿出气的时候,眼前人影一花,就被冲力扑着倒了下去。   “嗷。”我条件反射的叫了声,声音刚出口就咽了回去。手抖了抖还是从后面撑住了,而身上的孩子死死的扒着我的腰,用能勒死人的力气,微微的发抖。   他一声不吭,将头死死埋在我胸口。我看着他片刻,然后微微起身,调整了下位置,将他抱进怀里。   “对不起,宝贝,”我想了想,用了这个很少用的词,“让你担心了。”   他的手臂瞬间更紧,勒得人瞬间喘不上气儿。然后他松开我,一脸嫌弃的哼哼道:“肉麻死了。”   “嫌你娘我肉麻啊小屁孩,”我飞快的拍了下他的屁股,“别忘了你还不到四岁,就算你再怎么基因突变也是一样。而且,一岁的时候,你可是很喜欢这个称呼的。”   意料之中换来白眼一枚,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典范。   问题初步解决,我松了口气,将心思再度转移到之前的事上。   我原本站在高处的石瓦上,金刚石丛的边缘,同样也是不小心就会翻下万丈深渊的地方。此刻赤子将结界球下移,悬在石壁外的虚空,正好面对那颗骷髅头。   四魂之玉的碎片,悬浮在骷髅头部的空中,像是粉色的琉璃。   却已失去了之前那□□、混杂、紧缩的气息,和那种诱惑般的光晕。仿佛核爆后残留的遗骸,甚至仔细看的话,能看到本就细小的碎片表面,密密麻麻几不可见的裂痕。   我知道,我赢了。   我想起不知几天之前,我和桔梗一起离开白灵山。那时她告诉我,她可以不再计较奈落五十年前的暗算。但相应的,四魂之玉的碎片,决不能这样流落在世间,继续为非作歹、引发拥有者内心的贪欲。   这拥有坚定意志、圣洁又温柔的巫女,那一刻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锋利。如同她射出的箭那样,凌厉、迅猛、锐不可当。   我知道这是一场谈判,我们亮出各自的底牌,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彼此的边界。   因为太过了解,因此连伪装的客套与微笑都做不到。   “最后一片四魂之玉的碎片,就在那个地方——死者所在的地方、亡灵之所、冥界、彼方——随便哪个名字,”她坐在一棵槐树上,主干三人难以合抱,枝叶繁茂,荫蔽这一片土地。   “你也在找那个地方吧,我想,”她低头看着我,“你曾经问过我相关的问题,何况我的‘存在’,似乎能缓解你的诅咒。”   桔梗是毫无疑问的聪明人,其实我觉得到了此时此地,我们早已明了了对方的目的。   “凉,其实你有办法,对付四魂之玉吧?”她肯定的说,“而且,你和我一样,想要除掉这东西。”   “否则我想不到理由,能够让你这么干脆的和我离开。”   短暂的沉默后,我看着抬头看着她。阳光落进树的缝隙,穿过我虚无的魂魄,明明被眼睛真实的看到,却没有温度亦没有触感,如生若死。   桔梗,陶土中复生的巫女,最初被怨恨驻扎的魂魄。她行走在世上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点了点头,和她相似的语气和语调:“啊,虽然没有你那么强烈的执着,不过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我也是很希望将这东西抹消掉的。”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候,“本来打算徐徐图之,因为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何况奈落那家伙也蛮固执。不过现在我已经成了这样,除了放手一搏,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   我向她伸出手,露出微笑:“过程我们可以慢慢解释,但不是现在。我估计瞒不了奈落多久,所以现在,请你告诉我。”   我将自己送上敌人的刀尖,这是我的诚意。那么相应的,请你给予信任,哪怕只有此时。   “那个你曾隐隐窥见的地方,此世与彼世的交界。只有魂魄能前往的,你如今无法抵达的地方,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心魔   松曾经告诉过我,他知道进入“此世与彼世的交界”的方法,却不知那地方的具体所向。   因为活着的生灵是无法进入那里的,滞留在人世间的死魂更加无法靠近——一去不归,那些充满执念的魂魄,怎能甘心这样的结局?   对于未死之物,目前最容易得知、并有前人证实过的方法,是通过回归彼世的庞大怨念,作为指引方向的标杆。但这对象太难以挑选,又需灭杀对方才能达成。或许奈落能够做到吧,只要他愿意,找到这样一个对象,制造出拥有深重怨念的死灵,并不是不能做到的事。   但松生于绝妖谷,无法远离那缔造他的地方。对我来讲,这件事的难度又显得太大。   所以,我必须另辟蹊径——找一条“无需指引”的路,进入那个世界。   我希望能联系上桔梗,可我又同样在犹豫。我知道她想要灭杀奈落的决心,或许无法与她消灭四魂之玉、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这些关乎大义的东西相比。可我也不能肯定,她真的愿意让步。   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在我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的如今。我不可能将这些告诉奈落,他绝对会阻止我。他不在意旁人的报复,从毁灭破坏的最初就是这样。如同这个世界,或许有些强大的妖魔能够存活成百上千年,却似乎没有哪一个,不是死于积年的恩怨仇恨中。   这就是战国。   但我终究要做一个决定,迟疑到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满盘皆输。所以当我来到白灵山,感受到白心上人气息的微妙之后,便明白我该做什么。   桔梗必将与这老者相见,而那只能是在混战结束、四处狼藉的情况下。没有这个前提,白心上人始终将奈落和这白灵山一同阻隔起来,保护的同时,等同于牵绊了敌人的路。   只有当这保护消失的时候,桔梗才能见到白心上人。而这隐匿着、压制这妖怪气息的白灵山,我几乎能想象妖气突兀爆开的时候,气息混杂强烈反差的环境里,会对我这维持微妙平衡的灵魂,造成多大的冲击。   但同样的,只要白心上人仍在此地,我相信我能活下来。   而接下来,就是趁着混乱的时机,避开奈落的眼睛,找到桔梗。   ……   ……   白色的死魂虫消散在眼前,黑暗中眼前倏地一亮。视线清晰过后,我看着这片仿佛无边无际的云海山峦,深深的吸了口气。   其实计划的最初,我没有想到,气息驳杂的结果,是将我的魂魄,直接冲出了肉体。   但某种程度上,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让我的计划比想象中更加顺利。   没有死去的魂魄,在一般情况下,无法进入死后的世界。   但相比活着的生灵,只有生命力,却失去肉体桎梏的生魂,进入那个世界,只需要一个“引路人”。   桔梗给了我一条死魂虫,这种为灵魂指引方向、让她能在世间独立行走的存在,能够引导我的魂魄,走进此世与彼世连接的门。   而现在,我站在这里。感受着这个世界,那令我无比舒适的气息,仿佛整个身心都与此地融为一体。   世界即我,我即世界。   然后我回过神来,将自己从那种似真似假的幻觉中拔出。重新感受着这个世界的气息,生与死交缠在一起,细小而微妙的差异,指引我朝着心中的地方走去。   将玉的碎片握进手心时,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懂得了这小小的一个碎片,为何会引得无数人与妖为之生生死死、辗转癫狂。   或者说,我一直是明白的。   所以才一直抗拒着接近它,厌恶并抵触着。   这与我本身的气息矛盾冲突的东西,从初次接触便无法忍受的排斥。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否认其中混杂着的奇异诱惑,如同罂粟的毒之于它的美,如同三途川彼岸摇曳生姿的花朵,如同月色凄迷下歌唱的海妖,即使明白它的可怖,也无法不赞叹它的美丽。   因为能力上的压制,只要我不愿意,它无法对我产生太大的影响。因此,想要接近它、感受它、使用它,同样是件容易的事——只要我放弃对它力量的抵触,任由它入侵我的内心,接下来就能如那些被它诱惑的存在一样,通过它实现心愿,却也被欲望控制。   “许愿吧。”   “向我许愿吧。”   “向我许愿,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   我听到一个雌雄莫辩的奇异声音,直接传递进灵魂深处。一瞬间脑中闪过很多东西,上辈子临死前那头顶的一线微光,今川城中的六年坐在寝宫的窗下听着落雨,初次与‘人见阴刀’相见时客室的袅袅茶香,四年前诅咒发作那一刻僧侣不曾合上的眼睛,一岁的赤子趴在我怀里撒娇,不久前离开人见城后那林中的斑驳日光。   我希望上辈子好好的活下去,那个温凉不会那么任性的失信于人。   我希望六年的岁月不那么漫长,不会无法开口与人交谈,在距离大海咫尺的地方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的听着海浪的翻涌,后来能在室内看着天上的落雨,一看就是一整天。   我希望有一个不必付出性命安危相处的同伴,无休无止的矛盾和争执,每一次的外出都是赌命般的险境。甚至入睡的时间都难得安稳,因为身上玩笑般种下的咒,带来的是无休无止的心悸和噩梦。   我希望没有这身中诅咒的四年,不会痛得几乎死去。也不会睁开眼发现自己从少女成为母亲。而孩子的父亲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希望身边的相熟之人不是如今的关系,险些成为纠结到肝疼的死局。为了双赢的可能我绞尽脑汁,有时真恨不得干脆倒向一方,彻彻底底割去自己的一部分。   四魂之玉的力量冲击着记忆,将一切深埋的渴望统统翻搅起来。我似乎听到玉灵在奸笑,它在试图吞没我感知气息的能力,将我推进欲望的深渊,彻底的沉下去。   它渴望我的灵魂,我的力量。就如天生的死敌,何况我的力量对它有无比的诱惑力,如同那些追逐它的人渴求它的力量。   然后我闭上了眼。   “我要和你,打一个赌。”我轻轻的说,知道它能听见。   我要和四魂之玉,这最后的碎片,展开一场战役。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问一下,为啥这几天日更了,反而没人留言了……   是哪里写的有问题?还是太无聊?这也不算过渡章吧……   ☆、第三十八章 终焉   回忆到这里结束,现状多少有点意外。   几个人or妖瞠目结舌的看着我,表情一致的表达了一个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着这些十几秒前出现在此地的主角团队,没有解释,只示意赤子放开一部分结界,伸手去碰四魂之玉浮在空中的碎片。   “喂!你不许动四魂——”   身后响起犬夜叉的声音,同时我感到他的气息在飞快的靠近。只是距离和声音在下一刻戛然而止,我看着那布满裂痕的存在,如意料中那样,在指尖触到的一刻散成飞灰。   飞灰烟灭,无论是实在的玉形还是虚无的灵体,全部都没有剩下。   “凉,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把玉的碎片怎么了?”戈薇坐在一只只剩骨头的鸟妖背上,大声对我喊着:“刚才进入这里时,我就感觉最后一片四魂之玉的碎片不对劲,现在甚至彻底没有了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显出疑惑、焦急、不安,却没有怀疑。那张和桔梗一模一样的脸上,是和桔梗截然不同的神情。   “她刚才……毁掉了四魂之玉的碎片,就像你们看到的。”   那个镶嵌在金刚石的嶙峋起伏间,骷髅外表的妖,这时缓缓抬头,‘脖子’伸长了一米有余。   “你这家伙又是谁啊?!”犬夜叉满眼的警惕和不爽,一个细小的老者声音却接了上来:   “您?您是宝仙鬼大人吧?我是冥加啊!”   那被叫做宝仙鬼的死亡之灵,似乎沉思了片刻:“冥加吗?”他微微转动金刚石的颈项:“难道,你就是犬夜叉?”   一场认亲大戏很快在眼前上演,期间还夹杂着几句犬夜叉他爹的旧事。我叹了口气,看着他们这幅打算聊到猴年马月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打扰一下,我能说句话吗?”   仿佛从灼灼严夏变成三九伏冬,又好像他们终于意识到还有外人。原本热火朝天的交谈局面瞬间消失,几人几妖N双眼睛齐刷刷转移到我们这里,和他们刚看到我时一模一样。   目光是有力量的存在,我在这样的情况下干笑一声:“既然这里已经没我的事了,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问题,请你们去问桔梗吧……”   心里默默的忏悔,抱歉啊桔梗,作为难兄难弟,某只你收拾起来肯定得心应手的多。   何况有些事情,有些人,有些后续,总是要处理、要解决、要面对的。   无论怎样的开头,都必须有一个真正的结果。   “桔梗?这和桔梗有什么关系?”那边坐在妖怪上的少女,半惊半疑的质疑。我看着她有些面熟的脸,最后想起七年之前,那个面容稚嫩的除妖师。   珊瑚啊……我笑了笑,算是缘分吗?   如果说珊瑚的表情是惊讶,犬夜叉几乎是瞬间炸毛。我想如果不是赤子的结界,他现在绝对已经扑上来扯着我领子质问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弥勒算是其中最冷静的一个,只是一只手也搭上了包裹他另一只手的布条。   那有着奈落气息、力量诡异的手掌,让我想起奈落曾经聊起的一桩“趣事”。我抽了抽嘴角,听他继续说:“我记得上次遇到你,你明明不能说话吧?如果宝仙鬼说的是真的,那你做了什么,才会毁了四魂之玉?另外……”他的眼神更冷,“你身边的那个小鬼,是奈落的分/身吧?奈落身边的人,怎么会知道桔梗的事?”   少年,你的问题有点略多吧……我揉了揉太阳穴,还没说什么,听到身边赤子冷笑一声:“哼,谁会是分/身那种低劣的存在。”   糟糕。心里冒出这个意识,我头更疼了,这小子被触到死穴,就会变得特别执念。   比如说……给对方一个教训之类。   “不是分/身,长的那么像,难道是儿子不成?”珊瑚像是维护自家人,脱口而出的话,反应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快。   ——卧槽,猜对了!   这话一出,瞬间的静默。   我和赤子默默的看着他们,他们默默的看过来。   最后我咳嗽一声,“总之就这样吧,你们的问题恕我不能解答。四魂之玉应该‘只剩下’戈薇身上的那些,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出去之后,让戈薇再感受一下。   “哎?”戈薇被我突然的点名惊了一下,“我?那奈落抢去的四魂之玉呢?”   我没有回答,对她笑了笑。   身边的赤子最终没有发作,而是拉住了我的手,眼前升起仿佛无穷无尽的黑色浓雾。   我甚至没有看到犬夜叉一行人的反应,视线再次清晰的时候,已经站在一片有些熟悉的林子里。   “妈妈,”赤子不满的开口,毫不掩饰话语中的怨念,大概有点余怒未消:“父亲说,他手上的四魂碎片全都‘消散’了,就在我找到你、进入死者世界的前一刻。”   我点了点头:“啊,是我做的。”   奈落把玉的碎片藏在白灵山,因为我无法接近,他也没有带在身边。于是我把玉灵放进魂魄,以自己本身的无息掩盖它的存在,借由白灵山结界的压制让它暂时平静。   何况我能感受到它的贪婪,这本就是因贪念而生的东西,强烈的渴望得到、吞噬我的魂魄。   这便是我的筹码。   我不想死,不想在被那诅咒折磨了这么多年之后,苟延残喘到死去。死者的世界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可这线索太过虚无,甚至有可能进入那里,却找不到破解诅咒的方法。   我需要一条后路,和奈落在一起的这些年,我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但有一个特点,是曾经的温凉因为缺少,最终死亡的原因。如今却不知不觉间,刻进了如今的我的魂魄。   ——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然后义无反顾的堵上性命。   所以我告诉玉灵,给我几天的时间,这几天不要妄图破坏我的灵魂。否则它至多能撕裂我的魂魄,得不到任何东西。   但几天之后,我会选择使用它的力量,让它有吞噬我、同化我的力量的可能。   我是认真的,四魂之玉能够洞悉人心,所以它同意了。或许它明白我有别的念头,可它对力量与吸收魂魄的渴望,胜过了其他的顾虑。   于是它在我体内待了许多天,直到和我的魂魄融合起来,气息相合,形影难分。   我们几乎成为一体,就此被它同化——在它细水长流、潜移默化的暗示下。   但我终究没有,就如最终我来到那个世界,拿起那最后一片四魂之玉的碎片时。我知道它在这里,这是松在探索彼世与此世的入口时查到的消息。毕竟比起这个世界的生灵,我们这些某种程度上,游走于虚实之间的“异类”,对此要敏感的多。   何况松的背后,是以绝妖谷为基础,规模庞大的关系网。   因此当最后一片碎片感受到我的渴望,开始吞噬我的魂魄时。我体内那些难被发觉的玉灵,在它们未能反应之时,已因为同源的吸引,先我魂魄本身的被引出,然后相互绞杀、吞噬在一起。   如同自吞尾巴的噬尾蛇,只是因为它们已非一体,只能在自相残杀中被不断消磨。   奈落收集的碎片并不多,最后一片碎片又拥有相对庞大的力量。它们在我灵魂间开始一场战争,相差不多的两股力量,爆发产生的余力源源不绝,将我体内滋生的诅咒,一点点的抹消干净。   只有这种隔绝生气的地方,同样循环的能力,能够灭杀这诅咒。   玉灵濒临溃散的时候,最后的不甘将我拖进幻觉的深渊。在那里,我看到了自己都没有看清过的心愿——   深受父母宠爱的家庭,愿意多年等候的夫婿。温情脉脉的婚后生活,以及即将到来的可爱孩子。   但我最终还是从那里走了出来,就像摆脱那些埋藏心底的渴望。   或许我的确有着那样的心愿,可我更加明白,什么是真实。   “妈妈真是的,万一出事怎么办?”赤子没有问我具体,只一把抱住我的胳膊,“回去以后,看你怎么和父亲解释。”   这是林子的边缘,前方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寥寥绿荫之后,我看到黑色的城墙耸立在那里,如同七年前初次来到这里,看到那座高大的、寂寞的城。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   在这么多年以后,我又一次想起这句诗。   于是我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发:“回去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幕落(完)   奈落想起很多年前,上元节的前夜。凉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在黑暗中悉悉索索,翻来覆去。   [唉……]气息与空气摩擦,发出轻微的声音,他听出她在叹气。那天正好是他身为半妖,每个月恢复“原形”的日子。他   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比起从前只有头部保持人形,如今竟扩展到胸口的位置。   “睡不着?”   他忽然就这么问出声,抱着自己都不明白的想法,吩咐她:“睡不着就出来吧。现在从侧门离开对屋,到一楼的走廊,你能感觉到我在哪里。”   那不是他第一次给她种下咒语,那些让她难以入睡的负面存在,更不是最后一次。最初是想试探她能力的极限,后来变成提升她的力量。   直到经年之后,他发现自己无意识间,开始研究令人类转换成妖、或者不受生老病死之苦的咒语,并在她身上施加多次,不觉一惊。   那个人类,对他的影响,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达到了这个地步?   在确凿的事实上,奈落并不喜欢自欺欺人。毕竟他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人类,他奈落更不可能闲的无聊,去查阅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   不知是为了否认自己的心理,或者说服自己并没有在意她到无法控制的程度。奈落又一次将凉带出了城,并任由她独自去逛人类的集市。   然后他听说了半夜的异样,几乎是下意识转移去了那本间国。   他在城外察觉到妖怪的血腥气,却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愤恨不已。这时他感受到附近的人类寺庙,其中传出一股有意思的力量,让他顺理成章的找到了借口——   找到她,然后带着她进寺庙去。有了她的存在,寺里对他力量的压制并不大,他能够轻松很多的,得到他想要的。   那是奈落再也无法忘记的一次行动——她倒在他怀里,眼睛里黑色的火焰绚丽的燃烧,焚尽生命般的滚烫与热烈,明亮到灼伤他的灵魂。   而现在,她仿佛沉睡般在这里,却失去心跳与呼吸。明明是相似的场景,他却清楚的知道,她还活着。   这个可恶的骗子。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最终却无法控制的,让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涌上心头,将愤恨的念头挤到犄角旮旯的地方。   她不会死去,也不会离开他。诅咒无法再成为她生命的威胁,而他曾经种在她身上的咒术、这些年为了挽救、延长她的生命,所找到的一系列方法,在灵魂短暂离开身体之后,也有了用武之地。   奈落用复杂的咒法改造她的身体,让自己的血通过伤口融进她体内。当初赤子诞生之后,她体内本来就留下了他少许的力量与血肉,如今经过二度融合,加上那些准备许久的咒术,让她的身体逐渐产生缓慢的变化。   为了减少改造的过程中,外来妖气对身体的入侵,奈落将凉的身体里种入幻咒,让神无和琥珀带着她,伪装成一座人类的城池里,城主夫人新生的女儿。   然后,他找上了阿芘公主和她的母亲铁鸡。杀死她们之后,用后者的鲜血,引导进入此世与彼世的大门。   那个世界对生魂的进入,有难以捉摸的规则。奈落确信他的结界,能够让一个生者安全的进入,再安全的将凉带出来。   可若是超出一个人,他不得不承认,没有完全的把握。   最终他选择让赤子前去,毕竟比起奈落本人,赤子对凉有血缘间天生的感应。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凉带回,而他天生拥有的防御结界,甚至比奈落更加坚固。   ……   ……   奈落感觉到城外的森林边缘,赤子已经出现在那里。而他身边带着的,是一个熟悉的、完整的、不再诅咒缠身的魂魄。   他低下头,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子。漆黑的长发,萌黄的和服单衣,精致柔美的脸庞。那苍白的肤色,没有活人的呼吸和血色,却也不是死者的青白。   仿佛被凝固了的生命,在死亡的一刻被冻结。   没有丝毫变化的外表,可内在已经截然不同。这不再是属于人类的身体,虽然依然需要正常的吃喝等生理需求,没有妖怪的强大力量,却不会再老去,也不会轻易生病。   她不是半妖,也不是人类。难以区分界定的存在,某种程度上的异类。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   外间的走廊里很快响起赤子的声音,奈落没有出去,只是坐在榻边,安静的等待。片刻后,男孩的脚步停在了门外,然后一道白光飞进屋子,只是一瞬,便钻进了榻上的身体里。   女子很快恢复了呼吸,血色浮上脸颊。她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别的动静。   奈落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最后耐心耗尽,俯身放柔了声音,如同当初伪装的人见阴刀:“醒了?有胆子算计我,没胆子睁眼?”   对方抖了抖。   他用温柔的声音,说着和语气截然不同的内容:“还说要分开?那你要回今川国?赤子谁养?”   对方又抖了抖。   奈落看着凉闭的死死的眼睛,一副豁出去鸵鸟到底的模样。最后他叹了口气,将两人的距离无限缩小。   “真想杀掉你算了,把你禁锢在三途川的边上,然后和我一起下地狱。”   一个毫不温柔的吻,直接抱着咬破她嘴唇的目的。凉猝不及防之间,疼的“嘶”了一声,彻底睁开了眼。   “……欠一还一而已,真要说起来,最后还是我吃的亏比较多。”   她在接吻或者说被啃的间隙说了句,因为唇齿间的疼痛而挣扎,条件反射的想推开他,却被扣住双手按到了一侧。   奈落舔了舔咬出来的血,满意的笑了笑:“现在,你的身体里,可是流淌着我的血啊。”   凉白了他一眼,又挣了挣,这下如愿被放开了:“说的好像变态一样。”   “实话而已。”   凉不再反驳,她大概猜得到奈落做了什么,就像奈落明白她做了什么一样。   奈落也没有继续下去,在看到凉眼底隐隐的疲惫后。   她的灵魂累了,从白灵山开始,一步步一点点,算计、对抗、挣扎、忍受,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他躺下去,将她抱进怀里,像是给予温暖,又仿佛付出守护:“睡吧。”   怀里的女人静静的睡了,奈落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听着赤子离开的脚步声,感觉到外散的分/身们正朝着人见城赶来。微风从半开的窗子吹入室内,外面是辽阔森林铺成绿色的海洋。   他的女人睡在他怀里,而他的宏图握在他手中。   这是他野心的□□,是他未来的所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废话   写到这里,就算正文完结了(番外另算)。   习惯性废话,不感兴趣的亲可以跳过。   这篇文写了四个月,16W左右,绝对不算快的速度,但应该也不算非常慢的。   以我最初的目标来说,它已经远远超过了(括弧笑   这是我第一篇写过15W的文,从第一次写东西(什么时候就不说了)开始,我就立志要写过15W。然后这个志向就拖啊拖啊拖啊,一直拖到我几乎怀疑是个过不去的坎的时候,它过去了╮(╯▽╰)╭   (上篇家教13W,差了一点,更早之前乱七八糟的也基本是这样= =)   于是我很满足。   这也是我目前为止收藏留言最多的一篇文,即使它依然很“年轻”。不过果然是□□太低,有之前那篇的数据打底,这文我几乎是一路惊喜的看着收藏留言过来的。   说来惭愧,即使这篇文写完,我看过的《犬》,前后加起来也不超过20集。   而且这部分,基本是一边写一边看的。   《犬夜叉》我很小就知道,就像文里提到的,偶尔调台时惊鸿一瞥。不过那时唯一记得的剧情,不是文中奈落和桔梗那段,而是犬夜叉和戈薇他们变小,掉进一个什么盒子院子里。(原谅岚子我想不起来具体的了= =)   但一直没怎么看,原因——太长了ORZ。   大半年前,有段时间抖M心间接性发作,我开始在网上找男主黑化病娇的小说。然后有人推那部《地狱阴谋师的伴侣》,淡定表示奈落当男主黑化不黑化没啥区别~   于是我想了想,奈落?不就是临毕业前亲友团某姑娘咬牙切齿的大BOSS么?   (亲友团里有个姑娘是桔梗骨灰粉,视犬桔为两对本命CP之一。曾哀怨的说,整部《犬》就是玩儿命拆她本命CP的过程嗯。另外,我对桔梗先入为主的好感,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她。)   于是找文,看文。   然后我萌上这货了。   脸不错,外柔弱内鬼畜的反差型,名儿也好听。   很好就是你了!(什么鬼   开始愉♂快的找文,找啊找看啊看。最后我郁郁的发现,合我胃口的,除了这篇之外,只找到个《穿越犬夜叉》。   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正好那时基友对杀生丸的爱爆棚,从萌他一跃而成为本命。当时凭着一股冲动,正好两只是同一个世界的,开坑!   然后我们开始构思人设,一边设计一边讨论。   我从最初就很喜欢“人见城”这个名字,后来干脆百度人见城,如愿看到那句诗——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   于是文名和文案就这么诞生了,文案废本来还想在诗下面加两句,最后怎么都想不到该加啥(那逗比的四句是后来加上去的)。   哑疾这一点,是定下名字之前就想好的。我也不知道为啥会有这个想法,就是莫名的执念了,于是就用了。   女主的名字,温凉或者凉,是我忘了什么时候看过的小说里的名字。觉得念起来很有感觉,特别是YY奈落叫“凉”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荡漾起来了~(喂   女主的身份,这个耗了我不少脑细胞。我汉子是个日本战国粉,我为了资料对她卖萌撒娇打滚,用了一晚上Q出不少网上难找的资料。然后从神职(已忘记那个的专业名称是啥了)、中国经典研究学者(真有这个职业囧)、商贾等各方面对象的子女姐妹纠结很久,最后选择了城主养女这个身份。   我:就是说城主这一类的夫人,基本是公主这样的?   汉子:贵女一类的吧,亲女义女都有,义女一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用来联姻。   ↑于是女主的身份就定下来了,并且询问能否使用,告知get√。   其他乱七八糟的,比如闲暇娱乐啊男女交往啊,她当时说了一段和连贯的话。可惜我忘了上半句,只记得下半句貌似是“写诗作画弹和歌”……这样。   最后,她友情建议我去翻翻源氏物语,嗯。   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这篇文的很多设定(MUA个   关于设定,最后再来聊聊文中最大的萌物,赤子君。   (憋说他不是啊只要他一出现留言就暴涨啊喂)   当时文章设定的差不多,动笔写了两章之后,我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没剧情梗了T T。   咳,开文有点太冲动,相关剧情其实想的很模糊。最初和基友打算联文,写个中短篇。但开文后又觉得可惜,想写长一点。   纠结来纠结去,这文就放下了。   几个月后,11月起头的时候,灵感突然就冒了出来。本来打算写写再发的,但因为当时基友开文(那个号已经被她删了╮(╯▽╰)╭),一时激动就跟着开了。   那几天对我来说写的比较多,几乎每天5、6000。第一卷开头时我决定了倒叙,然后就把赤子放出来了。   ——就是忽然觉得,如果奈大爷那种万年单身脸(喂),在开篇已经有了个几岁的包子,应该是个很有趣的场景。   感觉真的很有趣,不说后来读者们的反应,就是我基友看完第一章后,一个卧槽后面N个感叹号,已充分表达了她的心情╮(╯▽╰)╭。   这篇文写的其实不太顺,除了几个订好的时间点(8岁,14岁,17岁,21岁)外,也没特别严谨的大纲。剧情更是写一段卡一段,一卡一卡到结局→_→。   不过因为留言收藏和上一篇的强烈对比,我最终将它比较满意的写完了。   要说缺憾,应该还是剧情不够丰满。尤其是过去的回忆部分,七年应该能有不少故事。但我实在脑洞不下去,于是这一部分剧情有点像中年男子半秃不秃的头发(什么破比喻   不过这次好歹打破了15W魔咒和结尾必烂尾的尿性(虽然结尾还是有点快了),给自己鼓掌!   其实悄悄说一句,写到第一卷结尾(凉第一次失忆被奈落找回)的时候,我几乎想直接打上完结。那时卡文实在卡的痛不欲生,全然不知道是该写回忆还是继续,回忆又要写啥。   那会儿应该是小a的留言挽救了我的节操和人品,她是第一个一章一章留言到很后面的人,在这里说一句谢谢。   另外还要感谢阿狸,茗晓禾,蓝懒蚊(其实在这一秒之前,我一直吧第三个字看成蛟……),夏叶灵,*,安凌闲,清玉,roi,唯森白河,= =,月芳菲,会長大の幸せ,。。,冷凝泷,庆子,山羊攻其余,季空君,旖旎碎梦,月色将满,离子,☆,小白,秋风落叶。   J爷?   矮油咱都这么熟了还客气啥~(喂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目前的预计是2、3篇,后面可能还会增加。   首先犬桔在内的几人结局有大概交代(这个其实我还没想好,应该比较长),其次是奈落和凉的温馨番外(大概?)   剩下还有什么想看的,大家可以点单(咦),如果我有灵感的话会写。   番外就慢慢来了,我一点点写大家随意看,隔上十天半月想起来瞅瞅,没准儿就更新了。   下面是新文,预计一周后开坑,不过也有可能提前开:   《[综]醒来后发现今天的世界依然很美好》   CP偏家教,剧情基本原创。这是一个关于270黑化,180性转,1000(♂)怀孕,L走错片场的美(丧)好(病)故事。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